13 甲烷(第3/5页)

我犹豫了一下,接着改变了心意。“谢谢你,芬瑟布林克先生。”

“是费森布林克。不客气。”

我把电话摆在裤子口袋里。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捅了一个漏子。

屋外的雨不停地下着,因为没什么正经事可以做,我拿出鲁本斯的画,在厨房窗户射进来的光线下仔细研究它。猎人梅利埃格以长矛戳刺野猪的胸膛,他脸上流露着愤怒的表情。我才发现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时他就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克拉布斯.葛雷夫。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当然,是一个巧合,但荻雅娜曾跟我说过罗马女神荻雅娜就是执掌狩猎与生育的神祇,祂在希腊神话里则是被称为阿提密斯。而且,就是阿提密斯派梅利埃格去猎猪的,不是吗?我打了个哈欠,开始想像自己应该是哪一个画中人,直到我发现自己搞混了。其实应该相反才对:阿提密斯派出的是那只野猪。

此时我注意到周遭有点不对劲,但是之前因为太专心看画所以没注意到。我看着窗外,是声音改变了──雨停了。

我把那幅画摆回文件夹里,决定找个地方把它藏起来。我必须离开小木屋去买东西,处理一些事,而我当然不信任辛德雷.欧,他就是那种会在背后捅你一刀的家伙。

我环顾四周,注意到窗外的厕所。厕所的天花板是几块松松的木板叠成的。我穿越那一小块空地,感觉出来之前应该把夹克穿上。

那厕所只是一个具有最简陋设备的小棚屋:四面墙是由木板构成,木板间的细缝具有天然的通风功能,里面摆了一个中间被锯出一个圆洞的木箱,上面盖着一个随便噼出来的方形木片。我从盖子上拿开三根卫生纸已经用完的卷筒和一本杂志,然后爬上去。杂志封面上的鲁内.路伯格(Rune Rudberg)双眼已经被挖出两个小洞。我踮着脚跟,把手伸长,想要去构横梁上的木板,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转了九百万次:为什么我没有长高一点?但我终究还是松开了一片木板,把文件夹塞进屋顶下的夹层里,再把木板放好。我跨站在马桶上,当我朝木板之间的缝隙往外看的时候,整个人呆掉了。

外面一片死寂,但是下垂的树枝上偶有水滴滴落,发出声响。刚刚我没听见任何声音──没有细小树枝被碰断的声音,也没有脚踩在泥泞路面上的嘎吱声响。就连那只待在主人身边,与他一起站在森林边缘的狗,我也不曾听见它的任何一声低鸣。如果我一直坐在小木屋里,就不会看见他们了,因为他们站在窗户视野的死角里。那只狗看起来满身肌肉纠结,像是个被装上狗牙的拳击手,体型比较小,但是更为结实。容我再说一遍:我讨厌狗。克拉布斯.葛雷夫穿着一件迷彩花纹的斗篷与绿色军帽。他的手里没有拿武器,我只能猜测他的斗篷里面藏着什么。我觉得这里对于葛雷夫来讲,可说是个十全十美的地方。在这荒野里没有任何证人,埋尸灭迹对他来讲根本是小菜一碟。

主人与勐犬合而为一,好像都遵从着一道无声的命令。

我的心脏因为恐惧而不断怦怦跳,但是我却情不自禁,入迷地看着他们的动作有多快,且完全没有出声。他们从树林边缘出发,沿着小木屋的墙壁移动,然后毫不犹豫地进门,让门就这样开着。

我知道在葛雷夫发现小木屋没有人之前我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他们会发现椅背上的夹克,知道我就在这附近。还有……妈的!……看到那把在炖肉空罐旁边、摆在流理台上的葛拉克手枪。我想破了头,最后只得到这个结论:我无计可施,没有武器,没有可以逃走的方式,没有计划,也没有时间。如果我冲出去,最多只要过十秒钟,那只二十公斤重的尼德㹴犬就会追上来,我的头上就此多一颗九毫米的铅弹头。简单来讲,当下我的脑袋像掉进排水管似的停摆了。就在快要惊慌失措之际,我的脑袋却勐然一转,不再多想,只是退了一步──退得“像掉进排水管似的”。

那只是一个主意。绝望时刻想出的极度恶心主意。尽管如此,还是有它了不起之处:那是我唯一的脱身之计。

我一把抓起其中一根卫生纸卷筒,塞在嘴里,感觉一下嘴巴能够闭多紧。接着我拿起马桶箱,一阵恶臭迎面扑来。下方是个一点五公尺深的粪槽,粪便、尿液、卫生纸与流进墙内的雨水全都在里面混和成黏稠的一团。如果想把粪槽扛到森林里去,倒在坑洞里,至少要两个大男人才办得到,而且那差事简直像梦魇一般。真的是噩梦一场。乌维跟我曾经干过一次,接下来的三个晚上我一直梦见四溢的大便。显然欧自己也不愿干这种事:那一点五公尺深的粪槽都快要满出来了。结果,这居然正合我意。就算是尼德㹴犬也只闻得到大便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