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职[8](第3/6页)

普雷斯夫人示意伯纳黛特可以去看看房间并洗漱一下——显然这种细节对我来说无所谓。两个女人拿着行李,手拉着手上楼去了。我走向窗口,窗户敞开着,夜晚暖风习习。窗户后面是屋后的另一个院子,那里有辆马车停放在一个木棚旁边的杂草丛中。棚屋的外围有一道栅栏,大概有六英尺高。栅栏里,一把大斧一起一落,劈木头的声音在继续着。

十分钟后,伯纳黛特下了楼。她刚才把瓦缸里的凉水舀入一个瓷盆里洗了把脸,看上去气色好多了。水从上面的窗户里泼到院子里,原来这就是我听到的奇怪的流水声。我对她耸了耸肩。

“一个很不错的小房间。”她说。正看着我们的普雷斯夫人绽出笑容。她手忙脚乱的,除了赞许的语调,其实什么也没听懂。“我希望,”伯纳黛特带着同样欢乐的笑意说,“这里不会有什么虫子。”

我担心也许会有。我妻子总是被跳蚤和蚊子之类的昆虫叮咬,蚊虫常常会在她那凯尔特族人特有的白皙肌肤上拱出几个大包。普雷斯夫人做着手势,示意我们坐到旧沙发上。我俩坐下来,开始闲聊,而她则去厨房另一头的黑色铸铁炉灶边忙碌了起来。饭菜的香味很是诱人,我感到饿了。

十分钟后,她吩咐我们坐到餐桌边来,并在我们面前放上瓷碗和汤匙,还分发给每人一长条美味松软的白面包。最后,她在桌子中央放上一个大砂锅,锅盖处露出一只铁勺子,她示意我们随便吃。

我给伯纳黛特盛了一份蔬菜肉汤。这是一种浓汤,主料是土豆,既好吃又有营养,还能填饱肚子。我们两人都吃了三碗。我要给普雷斯夫人盛一份,但她谢绝了。显然当地没有这个习惯。

“Servez-vous, monsieur, servez-vous.[11]”她重复着说,于是我又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我们痛快地吃了起来。

没过五分钟时间,劈木头的声音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后门开了,那位农夫进来吃晚饭了。当他夫人向他解释我们的来历时,我起身和他打招呼,但他对两个陌生人坐在他的餐桌旁没表示出一丝兴趣,于是我又坐下了。

他是一个大个子男人,脑袋已经碰到了天花板。他走路的样子缓慢笨拙,给人的印象就是——四肢发达,反应迟缓。

他大约六十岁左右,灰白头发剪得短短的。我注意到他长着一对圆圆的小耳朵,而他的眼睛——虽然在看我们的时候没有任何问候的表示——则是纯真无邪的淡蓝色。

这个巨人一言不发地坐在他常坐的那把椅子上,他妻子马上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汤。他双手黑乎乎的,沾着泥土,而且我知道还沾着别的什么东西,但他没去洗手。盛完汤,普雷斯夫人重新回到座位上,又朝我们露出灿烂的微笑,而且频繁点头,于是我们继续吃饭。从眼角的余光中,我看到这位农夫用勺子大口大口地舀汤喝,而且旁若无人地掰了好几块面包。

这对夫妻之间没有说话,但我注意到她不时地用深情和宽容的目光看他,尽管他丝毫没有注意到。

我和伯纳黛特尽量找话说,至少我们之间能说点什么。其目的与其说是交流信息,倒不如说是为了打破这种沉闷气氛。

“希望明天汽车能够修好,”我说,“如果是大毛病,也许我还得去附近的大城镇购买零件或者找一辆抢修车。”

想到修车费也许会增加我们这次战后短暂旅行的负担,我不禁担忧起来。

“最近的大城镇是哪里?”伯纳黛特一边舀汤一边问道。

我努力去回想汽车里的那份地图:“我想是贝尔热拉克。”

“有多远?”她问道。

“大概是六十公里。”我回答说。

然后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于是又陷入沉默。这样过了足有一分钟时间,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句英语:“四十四。”

当时我们二人都在低头吃饭,伯纳黛特抬起头来看我,我的样子与她一样迷惑。我望向普雷斯夫人,她高兴地微笑,继续吃着饭。伯纳黛特冲着那位农夫微微点了点头。我转向他,他还在狼吞虎咽地喝汤吃面包。

“你说什么?”我问道。

他没有显露出听到了的样子,又喝了几口汤、吃了几块面包。过了一小会儿,他用非常清晰的英语说道:“四十四,到贝尔热拉克,四十四公里。”

他并没有看我们,只是继续吃东西。我看向对面的普雷斯夫人,她的脸上浮现出快乐的微笑,似乎在说:“哦,是的,我的丈夫有语言天赋。”我和伯纳黛特惊讶地放下了勺子。

“你会说英语?”我问农夫。

几秒钟过去了。最后,他只是点了点头。

“你是在英格兰出生的吗?”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