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5/7页)

假如石井已被起诉,那就意味着大村和浜口都没有成为检方的证人。检察官没有传唤他俩,也没有把他们当作重要关系人进行调查。这可能吗?也许一般常识并不适用于审判。虽然尚不可掉以轻心,不过,伊佐子感觉危机之一已经解除。

“根据起诉书,公诉事实如下。”佐伯律师读起了文件中的一页,“……被告人于昭和四十×年三月二日午后四时三十分许,在东京都×区×町×番地××梅荣庄公寓一楼的家中,对同居的福岛乃理子(现年二十二岁)产生杀意,在击打该女脸部后,把她从六帖室拖入厨房,继续实施殴打,或猛力推之,或以其后脑重击洗碗池之金属池边,使该女遭受后脑开裂等伤害,最终导致该女于同日晚上八时三十分许,在此家中,因脑震荡而死亡。”

佐伯语声干涩,但口齿清晰,简直该给他配个麦克风。

“以上就是公诉内容,这个叫乃理子的女人喝下大量安眠药的事实,被视为与死亡无关而被剔除了。在这一点上,检察官的判断是有问题的。我看过法医的鉴定书,里面有这么一段内容……胃中有暗褐色混浊污物约300.0毫升,内含未消化的饭粒、蔬菜残渣及白色坚硬药片少许。用手指挤压饭粒,发现较易使之破碎。”

佐伯律师读的似乎是一页手抄笔记,他从纸页上抬起头,一双圆眼对着伊佐子,继续以干涩的语声说道:“胃里的白色坚硬药片……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上次我听盐月先生说了,乃理子小姐被被告人猛地一推,后脑勺撞到了厨房的洗碗池,后来为了处理伤口去附近的医院接受了治疗,回到公寓后她服用安眠药睡下了。”

律师说是从盐月那里听到的,而盐月又是从伊佐子那里听到的,他只是现买现卖罢了。因此,佐伯律师拿圆眼睛看着伊佐子说这番话时,就像在问她其中是否有错漏。伊佐子微微点了点头。

“所以我马上就明白了,鉴定书里说的那个白色坚硬药片是安眠药。抱着这个想法再看这份鉴定书,有了……提取尸体解剖时采集的胃中物、血液及尿液各100.0毫升,进行化学分析,检查其中是否含有安眠药成分,其结果如下……接下来都是一些难懂的、关于检测方面的学术用语,简而言之,结果都是阴性。检察官从公诉事实中剔除了服用安眠药这一项,也是因为有这份鉴定书在。

“但是,关于大脑内部的情况有如下描述。我就直接读了……脑皮质及周边未见显著变异,但在苍白球的毛细血管周围,随处可见疑似新增钙化点的地方以及局部性的神经细胞变性萎缩;在神经细胞内检出了脂褐素。”

伊佐子想起了乃理子的睡姿。头发散乱地披在枕头上,揭开被子时看到的那张脸闭着眼睛,正发出轻微的鼾声。如今,那头颅已被割开,软绵绵的淡红色脑髓被切成薄片,像花瓣一样被摆在显微镜下。

“头颅内部的创伤……这个我就略过了,简而言之,就是被告石井君抓着乃理子小姐的头撞洗碗池角时造成的伤。接下来说的是,推定死因为脑震荡,在化学上未能证明胃中物、血液及尿液中存在安眠药成分。正如您所知,安眠药被胃吸收、进入血管后才会起作用,所以要检查血液和尿液。”

律师歇了口气。盐月烟斗里喷出的烟从一边飘了过来。

“但是,正如我刚才说过的那样,解剖时发现了混杂在胃中、像坚硬药片一样的东西。由于乃理子小姐吃了安眠药,处于昏睡状态,所以大村和浜口在石井的请求下叫来了内科大夫。医生实施了胃清洗,可是还有药残留在胃里。总之,法医并没有调查这些药片,没有把它们分离出来进行检查。当然法医知道这是安眠药,但没有特意做化学分析,而是和饭粒、蔬菜残渣等胃中之物一起扔了。不管怎么说这也太奇怪了。据说这个安眠药的成分叫‘对苯二胺’。警方查抄了乃理子小姐枕边的瓶子、盒子,东西都被扣留在地方检察厅,所以这项事实是确凿无疑的。我向医生和药剂师一打听,才知道这种‘对苯二胺’安眠药出过不少事故。事故多就意味着危险性大。所以大量服用的话,死亡率会比同剂量的其他安眠药更高。这种安眠药如此危险,可法医为什么没有检查残留的药片呢?我一感到疑问,就拜访了某位法医学专家,想听听他的意见。”

伊佐子被佐伯律师的说话技巧所吸引,听得入神。先前她还在想,大村、浜口和那个箱形身材的男人都没在这里出现,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发生了什么。如今这些事伊佐子已忘得一干二净。

“这位法医学专家——他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说这很奇怪,一般情况下都会仔细检查药片本身,没有检查说明这个法医太马虎。这个时候啊,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多半是法医从警方那里听说了事情经过,脑子里想的都是石井君对乃理子小姐实施的暴行,只关注了头部的创伤和脑内检查的结果,没把安眠药当回事。所以,虽然在胃里发现了白色药片,也弃之不顾。说起来法医面对尸体时,本不该对死亡原因抱有先入之见,不过既然听了警方的说明,多少也是在所难免的。只是这次的事情未免太过分了。与其说是一次马虎的解剖,还不如说是一次被成见所左右的、不公平的解剖。由于发现了这样的事实,我对辩护充满信心。我真想感谢让我受理这个案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