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第2/4页)

“住口!”她严厉地说,嘴唇抿成一条缝,“不要嘲弄你不理解的东西。”

“我没有嘲弄,维拉。”他平静地说。

“天知道为什么不信教的人喜欢嘲弄上帝,异教徒为什么流行。”她说,眼睛里一片茫然。他们正坐在餐桌边,赫伯面前是一个旧水管,维拉面前是一叠《国家地理》杂志,她正从书中收集南极图片报道。屋外,云在从西向东飞驰,树叶从树上哗哗落下。又是十月初了,十月总是她状态最差的一个月。在这个月里,她的眼睛经常一片茫然。在十月,他总是想要逃离他们两人:他的妻子和他昏迷的儿子,他儿子实际上可能已经死了。现在他手里摆弄着管子,望着窗外乌云滚滚的天空,想:我能打点起行李,把我的东西扔进汽车后座,离开这里,也许去佛罗里达州.或尼布拉斯卡州,加利福尼亚州。一个好木匠在什么地方都能赚到钱。站起来走吧。

但他知道他不会的。只有在十月他才会想要逃走,就像维拉在这个月会发现有关耶稣和她惟一儿子最终苏醒的新消息一样。

现在他把手伸过桌面,握住她的手,这手瘦得吓入——个老女人的手。她吃了一惊,抬起头。“我很爱你,维拉。”他说。

她冲他微微一笑,在那一刹那,她非常像他求婚时的那个姑娘,那个在他们新婚之夜用毛刷捅他屁股的姑娘。这是一个温柔的微笑,她的眼睛在刹那间非常清澈,温馨。可爱,屋外,太阳在乌云后时隐时现,大百叶窗的影子在地上掠过。

“我知道你爱我,赫伯,我也爱你。”

他把另一只手也放在她的手上,紧紧握着。

“维拉。”他说。

“嗯。”她的眼睛极为清澈……突然,她完完全全和他在一起了,这使他意识到这三年来他们的隔膜是多么的可怕。

“维拉,如果他永远不醒来……上帝保佑不要这样,但如果他不……我们仍然互相拥有,是吗?我是说……”

她猛地抽开手。他的手一下子空了。

“不许你这么说。不许你说约翰尼不会醒来。”

“我只是说……”

“他当然会醒过来,”她说,看着窗外的田野。“这是上帝的安排,啊,是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相信我。上帝要让我的约翰尼干大事呢,我在心中听到上帝的声音。”

“是的,维拉。”他说。“很对。”

她伸手去摸(国家地理)杂志,找到后又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着。

“我知道。”她以一种孩子气的,固执的声音说。

“对。”他平静地说。

她看着她的杂志。赫伯手托着下巴,看着外面的阳光和阴影,想到金色的十月后,冬天很快就要来到。他希望约翰尼会死去。他从小就很爱这孩子,当他把一只小树蛙带回来,放到孩子的小手中时,看到他小脸上惊奇的表情。他教约翰尼怎么钓鱼。滑冰和射击,1951年,约翰尼得了可怕的流行性感冒,高烧到华氏一百零五度,他整夜不睡照顾这孩子,当约翰尼作为中学毕业生代表在毕业典礼上不用讲稿流利地致词时,他曾使劲用手擦去眼泪。关于约翰尼他有许多回忆:教他开车;教他怎么在船头站稳,那年他们一起出去度假,约翰尼八岁,船的剧烈摆动令他兴奋得大笑起来;帮他做家庭作业;帮他做树上小屋;教他使用指南针,所有这些回忆并不是按时间顺序连在一起的——约翰尼是惟一把它们串起来的线,约翰尼急切地探索着外部世界,这世界最后严重地伤害了他,现在他希望约翰尼死掉,非常希望他死掉,希望他的心脏停止跳动,希望脑电图上的波纹变平,希望他像一根融化成一摊蜡的蜡烛一样熄灭,希望他死去,使他们得到解脱。

1973年独立日后不到一周的一个炎热的下午,在新罕布什尔州萨默斯沃斯的凯西酒吧,来了一位避雷针推销员。离那里不远的地方,一场风暴正在逐渐形成。

他非常渴,进凯西酒吧是想喝两杯啤酒解解渴,而不是为了推销避雷针,但出于长期的习惯,他抬头看看低矮的,农庄式详建筑的屋顶,看到酷热灰暗的天空下,屋顶上什么也没有,于是伸手去拿套着皮子的样品箱。

凯西酒吧里面光线很暗,也很凉快,除了墙上的彩电声外很安静,几个常客在那里,吧台后面是店主,和他的顾客一起在看电视。

避雷针推销员坐在一张酒吧凳上,把样品箱放在他左边的凳子上,店主转过头:“你好,朋友,想要什么?”

“一杯啤酒,”避雷针推销员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来一杯。”

“我总是很愿意的,”店主说。他拿来两杯啤酒,收了推销员一元钱,把找的三角钱放到酒吧台上,“我叫布鲁斯·卡立克。”他说,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