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是任何人的孩子(第2/8页)

在大坦帕地区,经济状况反常地飞升,造船业和罐头工厂蓬勃发展。但伊博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雪茄工厂开始倒闭,速度比银行还快。卷雪茄机器取代了人工。收音机代替了朗读人。便宜的香烟成为全国最新的合法恶习,雪茄销售量暴跌超过五成。十来家工厂的工人举行罢工,却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努力被受雇暴徒、警察、三K党镇压。意大利人成群离开伊博。西班牙人也开始搬走。

格蕾西拉也失去了工作。乔欣然接受——好几个月以来,他都希望她能辞掉小路雪茄工厂的工作。她对他的组织太有价值了。她会去接那些刚搭船抵达坦帕的古巴人,看他们需要什么,送他们到社团会所、医院或古巴人开的旅馆。如果她看到适合乔那边的人才,就会去跟对方提起有这么个独特的工作机会。

此外,因为她慈善家的天性,加上乔和艾斯特班洗钱的需要,乔买下了大约百分之五的伊博市。他买下两家倒闭的雪茄厂,重新雇用所有工人,又把一家倒闭的百货公司改为学校,把一家破产的水管供货商改为免费诊所。他把八栋空荡的建筑物改成地下酒吧,不过从街上看,全都像是门面的样子:一家男装店,一家烟草店,两家花店,三家肉商,还有一家希腊简餐店,后来让每个人大为惊讶的是——尤其是乔自己——这家希腊简餐店经营得非常成功,乔他们还得把餐厅厨师的其余家人从雅典接来,又在往东七个街区处开了另外一家姐妹餐厅。

格蕾西拉很想念那个雪茄工厂。她想念当年和同事一起说笑聊天,想念朗读人用西班牙语讲述她最喜欢的小说,想念一整天都说母语。

尽管她每天晚上都住在乔为他们盖的那栋大宅里,她还是留着那家餐馆楼上的房间。不过据乔所知,她只是去那边换衣服而已,而且也不常去。乔帮她买了一大堆衣服,塞满了他们家的一个衣柜。

每次乔问她为什么不多穿那些衣服,格蕾西拉都会说:“那是你帮我买的衣服。我喜欢自己买。”

但她其实从来就没钱买,因为她所有钱都寄回古巴了,不是寄给她那个窝囊废丈夫的家人,就是寄给反马查多运动的朋友。艾斯特班有时也会代表她回古巴,既是去募款,也是参加他当地新夜店之类的开幕宴会。他会带着好消息回来,说他们的运动又有了新的希望,但经验告诉乔,等他下次回去,这个希望就又会破灭了。艾斯特班也会拍很多照片回来——他的目光愈来愈犀利,使用相机像是一个伟大的小提琴家挥舞琴弓。他成为拉丁美洲叛乱圈子内的大人物,他的名声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破坏了美国军舰仁慈号。

“你手上有个非常困惑的女人。”他上次从古巴回来后,这么告诉乔。

“这个我知道。”乔说。

“你了解她困惑的原因吗?”

乔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苏亚雷斯特选陈年朗姆酒:“不,我不了解。我们买得起任何东西,想做什么都可以。她可以拥有最精致的衣服,在最好的店做头发,到最棒的餐厅——”

“只要能让拉丁人进去。”

“那是当然。”

“是吗?”艾斯特班在椅子上前倾,双脚放在地上。

“我要说的重点是,”乔说,“我们赢了。我们可以放松,她和我。我们可以一起变老了。”

“你认为这就是她想要的——成为有钱人的太太?”

“大部分女人不就想要这个吗?”

艾斯特班露出奇怪的笑容:“你有回跟我说过,你不像大部分黑帮分子是穷人出身。”

乔点点头:“我们家并不有钱,但是……”

“不过你们家有栋好房子,从来没挨过饿,也供得起你上学。”

“没错。”

“那你母亲快乐吗?”

乔老半天没吭声。

“我想那就是不快乐了。”

最后,乔终于说:“我的父母似乎更像是远房亲戚。但是格蕾西拉和我,我们不是那样的,我们随时都在交谈。我们——”他压低嗓门,“我们随时都会上床。我们真的很喜欢在一起。”

“所以呢?”

“所以为什么她不肯爱我?”

艾斯特班大笑:“她当然爱你了。”

“她都不肯说。”

“谁在乎她说不说?”

“我在乎,”乔说,“而且她不肯跟那窝囊废离婚。”

“这一点我就没办法解释了,”艾斯特班说,“我活一千年也无法理解那个浑蛋哪点吸引她。”

“你最近见过他吗?”

“每回我走进哈瓦那旧城区最烂的那个街区,就会看到他坐在一家酒吧里,在用她的钱喝酒。”

我的钱,乔心想。是我的钱。

“那边还有人在找她吗?”

“她还在黑名单上头。”艾斯特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