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被Gnosis选定之人(第7/12页)

马科斯给我最大的帮助,是让其他囚犯不再怕我。他跟几个老大关系不错,说我并没有沾上墓地厄运,看看他不也是好好的吗?老头在这很有威信,囚犯们不再对我躲躲闪闪,有时还有人主动和我搭话。能让我信任的犯人,除了比尔和老马科斯,就只有图书馆的老金了。

但最令我兴奋的,是收到了一封寄自中国的信。

写信人是秋波。

你不会忘记这个人吧?秋波,地铁上的美丽盲人女孩,电台“面具人生”节目的主持人。许多年前她救过高能的性命,却因此被大火灼瞎双眼,后来被少年的我从水中救起——她还以为我就是高能。

在来到肖申克州立监狱的第三天,我给远在中国的秋波写了封信。

这封信将要穿越美国西部,渡过浩瀚的太平洋,历经坎坷岁月才能抵达上海。我不指望收到她的回信,只想倾诉几个月来的悲惨遭遇,还有几近绝望的心情。

然而,想不到没过两个月,便收到了回信——

高能:你在他乡还好吗?

收到你的来信,请人帮我读了一遍,我惊讶得不敢相信。同事说这封信确实来自美国,盖着阿尔斯兰州的邮戳,就连信封也是肖申克州立监狱。真的吗?你真的被冤枉杀了人?真的被判处终身监禁?

如果是假的(但愿是假的),我希望这只是一次恶作剧。

如果是真的(但愿不是真的),请你不要放弃希望。我不清楚美国的司法制度,也不知道有没有翻案可能。但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相必然有澄清的一天,正义也一定有伸张的时刻。

高能,感谢你在监狱里还能想到我,虽然我不能为你做什么,只能在另一个半球默默祝福你。

最近我的心情也不太好,两个月前我的哥哥失踪了。他是我最后的亲人,我想尽各种方法去找他,至今杳无音信。我非常孤单,经常从噩梦中醒来——梦到许多年前的火灾,梦到那个被我救了的男孩,就是你。

今晚,只有贝贝陪伴着我,它是一条拉布拉多导盲犬,哥哥失踪前送给我的,现在已成为我生活中唯一的朋友。除了坐地铁,贝贝几乎可以带我去任何地方,我放心地牵着它过马路,去超市买东西,包括等会儿去邮局给你寄这封信。

期待你的回信。

祝你平安!

端木秋波

2009年4月19日

我摸着两页信反复看了几遍,信纸是用A4纸打印出来的,估计是盲人专用的电脑。

现在才知道她的全名——端木秋波。

她姓端木,这个姓可不多,比如我认识的另一位端木——蓝衣社的端木良。

她有一个哥哥失踪了,而且是她最后的亲人。端木秋波的哥哥,年龄应该和端木良差不多,难道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那么巧吧?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还是得证实一下。

我拿出纸笔,给秋波回了一封信,除了描写最近的狱中生活,信的末尾加了一句:“秋波,请问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天气渐渐炎热,午间气温已上升到三十摄氏度。只要在太阳下跑一会儿,就累得浑身是汗。但毕竟是高原内陆,昼夜温差大得吓人,晚间气温有时会下降到几摄氏度,睡觉必须裹着厚毯子。

C区58号监房。

灯关了,铁窗外没有月光,除了走廊外微弱的光线,我的脸隐没在黑暗中。

“继续你的故事吧。”

这样的夜晚怎么也睡不着,我确信对面的老马科斯也没睡着,因为他安静得几乎不复存在,大概端坐在床上静思。

隔了半分钟,才听到他的回答:“这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

“你的故事,你还没说你的故事呢。”

“我?”窝在床里苦笑了一声,“我说我没有杀人,是被人陷害才判了终身监禁,你相信吗?”

“我相信。”

监狱里第一次有人相信我的话,就连一同关在看守所的比尔,对我的冤枉也将信将疑。

“为什么?”

“你是个善良的年轻人,这个问题你不会对我说谎。”

“老马科斯,你怎知道我善良?你太容易相信人了吧!”

“不,我从不相信别人!我已经活了七十多岁,遇到过无数人与事,无数谎言与骗局,无数残暴与杀戮——我自己也杀过很多人,在游击战的过程中。我遭受过许多沉重伤害,也有人无情地背叛过我。我能看出一个人对我有害还是无害,是邪恶还是善良。”

他的话令我沉默许久,才把头凑近了说:“不,你不会相信我的故事。”

“说来听听!就当做了个梦,明天早上就会忘记。”

梦?

自从2007年秋天醒来以后,我重新开始的人生不就是一场噩梦?也许,到现在这场梦还没醒,我依然躺在太平洋中美医院的病床上,依然是具行尸走肉的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