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3页)

我出门前跟卡罗琳恶言相向。

她无可避免地、无理取闹地盘问追查,强逼我回答,就算我把电报内容给她看,她还是百般阻挠不让我出门。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她连声追问,“你叫埃格妮丝烧掉的那些破烂衣服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些衣服上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的味道?你什么时候才会从唐桥井回来?今天的晚宴怎么办?剧院门票又怎么处理?大家都很期待……”

“首先,把那些该死的彩带拉下来扔掉。”我大声吼叫,“晚宴你爱办就办,你想跟我那些男性朋友去看戏也请便。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趁我不在时花我的钱请客或享乐。”

“威尔基,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愿意我帮你招待朋友吗?你不愿意我用你的门票去欣赏你写的戏吗?你不是答应十几个朋友今晚让他们坐在作家包厢里当贵宾吗?那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我怒吼道,“下地狱去!”

卡罗琳愣住了。

“我妈妈快过世了,”最后我用单调又尖锐的语气说,“至于你想跟谁一起吃晚餐或看戏,就算你想跟魔鬼去我都不在乎。”我把所有怒气发泄在她身上,“跟你的水电工去也无妨!”

卡罗琳仍然一动不动,从胸口到发际线一片红晕:“威尔基,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猛地打开门,门外的浓雾和寒气直蹿进来。我冷言嘲笑她:“亲爱的,你他妈的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说的是乔瑟夫·克罗,爱文纽路上那家酒商的儿子,职业是水电工,兼职是爱情骗子,或爱情俘虏。也就是你背着我在我家款待他、圣诞节到现在偷偷见过他五次的那个‘克罗先生’。”

说完我用力甩上门离开,留下满脸通红又失魂落魄的她。

那天下午查理驾着雪橇到火车站接我的时候,唐桥井沉寂得很诡异。当时下着大雪,令人惴惴不安的惨白浓雾笼罩四周。那天晚上十点,全身裹得密不透风的毕尔德乘着同一部雪橇穿过严寒雾气抵达时,空气中的静谧与浓雾几乎叫人窒息。这回同样由总是病恹恹却似乎从不倦怠的查理负责去接他。查理去接毕尔德时,我跟我母亲和已经入睡的韦尔斯太太留在家里。艾肯巴克医生老早就回家去了。

毕尔德默默握住我的手表达同情,之后就去诊察母亲,我跟查理在另一个房间等候。壁炉的火焰转弱,我跟查理决定不再多点蜡烛或灯。韦尔斯太太睡在另一边角落的沙发床上,我跟查理低声交谈。

“你上星期见到她的时候她不是这样?”我问。

查理摇摇头:“她只说这里疼那里痛,呼吸不顺畅,你也知道她向来如此,抱怨个没停。不管这次是什么问题,当时没有一点儿征兆。”

片刻之后毕尔德出来,我们叫醒韦尔斯太太,让她一起听听医生怎么说。

“哈丽叶显然有严重脑出血。”毕尔德轻声说,“你们也看得出来,她已经失去语言能力,没办法控制随意肌,很可能连思考能力也丧失了。她的心脏好像也受到影响,在肉体上,她几乎等于已经……”

毕尔德停顿下来,转头问韦尔斯太太:“柯林斯太太最近跌倒过吗?或者拿剪刀、菜刀甚至编织针时伤到过自己吗?”

“绝对没有!”韦尔斯太太叫道,“医生,柯林斯太太很少动,根本不可能发生那些事,我也不允许她碰那些东西。就算有她也会告诉我……不,不,她不可能受这种伤。”

毕尔德点点头。

“你为什么这么问?”查理问。

“你母亲这个位置有个新伤……”毕尔德边说边碰触胸骨正下方的横膈膜,“大约五厘米长。不严重,而且快复原了。但很不寻常,毕竟她已经不太……”他摇摇头,“不过无所谓,我相信那跟她昨晚发生的脑出血和神经症状无关。”

原本我一直站着,但此刻我双膝无力,不得不坐下来。

“那她……会复原吗?”查理问。

“没希望了。”毕尔德断然回答,“她的神经症状和脑部栓塞太严重。她很可能会再度恢复意识,过世之前神志甚至可能比以前清楚,但我很确定回天乏术了。短则几天,长则几星期。”

韦尔斯太太一副要晕倒的模样,查理和毕尔德扶她回到沙发床。

我坐在椅子上呆望着炉火。当时美国时间是中午刚过。狄更斯正在某个舒适明亮又干净的地方,被侍候得像国王,正准备度过另一个备受倾慕的夜晚。在一封最近威尔斯给我看的信件里,狄更斯写道:“人们会转头过来,再转身面对我,仔细端详我……或者会告诉旁人:‘你看!狄更斯过来了!’”信里还炫耀他每次搭车都会被认出来:“……在火车上,只要看见有人明显很想跟我说话,我通常主动先去跟他们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