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5/5页)

外面的浓雾里有我的几个新任醋栗。要摆脱他们一点儿都不难,我只要走下我的储煤地窖,敲掉几块砖,爬进那个窄小洞口,去到地底城靠近地面的某一层。届时整座城又可以任我遨游,至少在地底下是如此。

想到这里我不禁嘻嘻窃笑,可是那歇斯底里的窃笑很快变成眩晕:我脑袋里的圣甲虫移动了。

我踏进我家门厅时,吓得张开嘴巴准备大叫。

黑彻利的肠子从门楣挂到水晶灯,从水晶灯再到楼梯,从楼梯拉到墙壁上的烛台。没完没了的潮湿闪亮灰色条状物,跟在地窖里相去无几。

我没有叫出声,片刻之后我像个小孩子般剧烈颤抖。我发现那些“肠子”原来只是彩带,灰色银色的丝质彩带,有些打了蝴蝶结。是很久以前我们在旧家办过的疯狂派对剩余的装饰品。

屋子里充满烹煮食物的味道,香煎和煨炖的牛肉,还有刚下锅的香浓法式海鲜什锦。我又开始作呕。

卡罗琳从用餐室快步走出来。

“威尔基!你到底上哪儿去了?你怎么可以每天晚上都不在,也不……天哪!你那身恶心的衣服从哪儿弄来的?你那些好衣裳呢?那是什么味道?”

我没理她,只大声召唤我们的女仆。女仆快速冲进来,一张脸被厨房热气蒸得红通通的。我粗暴地说:“帮我准备热水,马上弄。水要很热,快,马上去。”

“威尔基,”卡罗琳气呼呼地,“你要不要回答我的问题,把话说清楚?”

“你才把话说清楚,”我一面咆哮,一面指着四面八方的装饰,“这些垃圾到底在搞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卡罗琳眨巴着眼,一副挨了耳光的模样。“什么怎么回事。过几小时就是你那个了不起的晚宴,餐后要去看戏。大家都会来。你特别交代过,我们要提早吃晚餐,因为饭后马上要出发去剧院……”她停顿一下,压低声音以免下人听见。接下来她的说话声像热水壶在嘶嘶响。“威尔基,你喝醉了吗?或者你鸦片酊喝太多脑子糊涂了?”

“闭嘴!”我说。

这回她的头猛地往后,红晕蹿上她的脸颊,像是当真被人打了一巴掌。

“取消,”我说,“派那孩子……派些信差……告诉大家宴会取消。”

她笑得几乎有点儿歇斯底里:“这根本不可能,你自己也很清楚。厨子已经开始准备晚餐;客人都已安排好交通工具;餐桌也布置好了,每个座位旁都有一张门票。根本不可能……”

“取消。”说完我快步从她身边走过,上楼去连灌五杯鸦片酊,把那些破烂衣裳交给女仆埃格妮丝拿去烧掉。我开始泡澡。

如果不是因为脑子里有东西在爬,我应该会在蒸腾的热水里睡着。

圣甲虫挤压的力量太大,我前后三次从浴缸里跳起来,跑到镜子前站定。我调整蜡烛的角度以便发挥最大照明效果,嘴巴张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下颚的肌肉甚至发出抗议声。我第三次张嘴的时候,那只甲虫匆匆溜进暗处,我确定我看见了它黑色甲壳的微微反光。

我转身对着脸盆呕吐,可是我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何况那时甲虫也已经回到我的头骨里。我重新坐回浴缸,可是每次我快睡着的时候,就会重新回到地窖,看见那些发亮的灰色物质,闻到屠宰场的腥臭味。除此之外,我还闻到熏香的味道,听见念诵声,看见那只黑色大昆虫钻进我的肚皮,仿佛我的肉是沙子……

有人敲门。

“走开!”

“有你的电报,”卡罗琳在门外说,“送来的人说内容很紧急。”

我连声咒骂,浑身湿漉漉地站起来,反正水不够热了。我披上袍子,打开门从卡罗琳的纤瘦苍白手指里抢过那张纸,旋即又关上门。

我相信电报是费克特或剧院某个人发的,那些人有这种没事拍电报的奢侈习惯,仿佛一般信差送的信件显得不够重要似的。或者是狄更斯发来的,我灵光乍现:他会不会要跟我坦白他也有一只圣甲虫,并且告诉我他不知怎的知道我也有一只了?

电报里那六个字和署名我重复读了整整四次,我被异物进驻的疲惫脑袋才弄懂那上面的意思。

母亲病危,速来。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