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5页)

“亲爱的卡罗琳,你要相信我。”我说,“我承诺要搬进那栋房子,那么我们就会搬进去。甜心,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了?”

她恶狠狠瞪着我。卡罗琳尽管有点儿年纪了(她从来不肯透露年龄,但菲尔德探长告诉过我,她很可能出生在三十六年前,也就是1830年),相貌依然清秀,甚至有人说她是个美人。可是她瞪人的时候既不清秀也不美丽。虽然浪漫文学连篇累牍地赞美盛怒中的女性,但是亲爱的读者,请相信我,女人发牢骚或怒目瞪人的时候就会魅力尽失。

“你不肯娶我,不肯当哈丽叶的继父,就让我失望了。”她简直在对我尖啸,“威尔基·柯林斯,别以为我找不到肯娶我的男人,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

“我一点儿都没有那种想法,小亲亲。”说完我把视线转回报纸上。

尽管狄更斯病体未愈,也愈来愈害怕搭火车,但那年夏天他好像过得挺轻松自在。我在《一年四季》办公室无意间听见威尔斯告诉福斯特,狄更斯春天那场巡演总共为他赚进四千六百七十二英镑。查培尔公司对他们的获利十分满意,因此狄更斯6月12日结束伦敦最后一场表演,刚回到盖德山庄“……休息,听听鸟叫”,他们就提议冬天再办一场巡演,总共五十个场次。狄更斯曾经告诉我那些人都是“投机分子,威尔基,如假包换的投机分子。不过,当然是最可敬也最高尚的那种”。威尔斯告诉福斯特,狄更斯原本打算一场拿七十英镑,他认为门票收入足以支应,不过最后他开给查培尔公司的条件是四十二场共两千五百英镑,对方一口答应。

六七月间的盖德山庄宾客盈门,狄更斯也在当地市集担任各项比赛评审,从馅儿饼比赛到板球比赛,不一而足。当然,也有处理不完的公务。那段时间他没有写小说,只依照原订计划开始重新出版旧作,也就是所谓的“狄更斯新校版”。他的每一本小说都重新排版,每个月出版一本。当然,尽管这些作品都已经够好了,他还是忍不住技痒,主动提议要为每一本书撰写新的序文。

结果,这套书不仅在狄更斯小说各种版本之中最受欢迎,也是他个人经手的最后一版。

那年夏天我经常跟狄更斯见面,有时在盖德山庄(他家好像永远都有至少五六个客人),有时在伦敦(他每星期至少进《一年四季》办公室两次,我们通常会一起吃午餐或晚餐)。除了开始构思杂志的下一篇圣诞故事、排练冬天的巡演和撰写旧作的序文,狄更斯告诉我他脑子里已经有了下一本小说的雏形,他希望可以在1867年春天开始连载。他问我最近在做什么。

“目前有几个点子,”我说,“一两根线,还有几颗等待穿起的珠子。”

“有没有杂志可以连载的?”

“有此可能。我在构思一部里面有个探员的作品。”

“苏格兰场侦缉局的警探吗?”

“或者在私人侦探社任职的人。”

“嗯,”狄更斯笑了,“像是对贝克特探长的深入探索。”

我摇摇头:“我想用‘卡夫’这个名字。”我说,“卡夫探长。”

狄更斯笑开了。“卡夫探长。太好了,亲爱的威尔基,真的非常好。”

我告诉等在我家街角那男孩我要跟菲尔德探长见面。我们很久以前就约好时间和地点,隔天下午两点,我看见他的五短身材匆匆朝站在滑铁卢桥上的我走来。

“柯林斯先生。”

“探长。”我对着桥下的暗影点点头,“‘两星期没有家具的住处。’”

“你说什么?”

“是《匹克威克外传》里山姆·维勒对匹克威克说的话。”

“哦,没错。当然,狄更斯先生向来很喜欢这条桥。几年前我为他引见这座桥的夜间收费员,帮他搜集《随波逐流》的素材。我听说狄更斯先生对被潮水带进来的那些自杀或凶杀的死尸很感兴趣。”

“十三。”我说。

“什么?”

“十三年前,”我说,“1853年2月狄更斯在《家常话》发表《随波逐流》,是我编辑的。”

“原来如此。”菲尔德探长说。他用拇指抹了下巴一下。“柯林斯先生,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有什么消息吗?”

“应该说没有消息。”我说,“你没有回复过我的书面报告和询问。”

“很抱歉。”菲尔德说,但他沙哑的嗓音里没有一丝歉意,“我很感谢您写的那篇有关狄更斯伯明翰朗读会的报告,虽然我们的朋友祖德并没有出现。您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你可以告诉我那三个人是不是都死了。”我说。

“三个人?”菲尔德那张血管密布裂纹斑斑的红润脸庞一派无辜。

“暗巷里那三个人,也就是攻击我、后来被你那位‘叫我雷吉’的巴利斯探员击倒的那三个人。巴利斯说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个人死在他棍下。隔天早上我离开伯明翰之前回那条小巷察看时,他们却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