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5页)

狄更斯是在为德莱露夫人做催眠治疗时惹上麻烦的。

德莱露夫人是瑞士籍的银行家埃米尔·德莱露的英国籍妻子。埃米尔在他祖父创办的银行热那亚分行担任经理。1844年狄更斯偕妻前往意大利热那亚,计划从秋天停留到冬天,以便创作。1844年10月狄更斯夫妇跟德莱露夫妇曾经短暂隔邻而居,也经常在旅居热那亚的英国人社交场合碰面。

奥葛丝塔·德莱露饱受神经症状所苦,比如失眠、神经抽搐、颜面痉挛和极度严重的焦虑症,家人经常被迫用绳索将她捆绑起来。生活在文明程度不如我们的年代的人们可能会断言那女人被恶魔附身了。

狄更斯建议运用他日趋成熟的催眠能力为德莱露夫人治疗,德莱露夫人的先生埃米尔大力赞同。“乐意随时候传。”狄更斯在一封短笺里对德莱露夫人如是说。在接下来那三个月,也就是1844年11月、12月到1854年1月,狄更斯一天见德莱露夫人数次。某些疗程中德莱露夫人的丈夫也在场(埃米尔英勇地表达学习催眠术的意愿,以便为自己的妻子减轻痛苦,可叹的是,他没有磁流影响力的天赋)。

德莱露夫人的神秘病症主要症结在于,有个幽灵经常出没于她的梦境,造成她身体上的不适。“最重要的是,”狄更斯对埃米尔说,“绝不能让那个纠缠她心神、占据她心思的幽灵重新取得掌控。”

为了避免幽灵再次得势,狄更斯随传随到,不管白天或黑夜。狄更斯甚至曾经在凌晨四点把凯瑟琳孤零零留在他们的热那亚住处,奔到可怜的德莱露夫人身边治疗她。

德莱露夫人的抽搐、痉挛、抽筋与失眠渐获改善,埃米尔非常开心。狄更斯持续每天对她施行催眠术,问她更多有关那个幽灵的问题。对于那些曾经在德莱露家中客厅目睹催眠疗程的人而言,那就好像是降神会。深陷昏睡状态的德莱露夫人描述她在某个远方被或明或暗的飘移灵体包围。那些灵体总是企图控制她,而英勇的狄更斯设法将德莱露夫人从怪物的黑暗势力中解救出来。

1月底狄更斯带着凯瑟琳离开热那亚,依照原订行程前往罗马和那不勒斯旅游。埃米尔每天写信向狄更斯报告他太太的病情。狄更斯写信告诉埃米尔,他们夫妻最晚2月底之前必须到罗马跟他会合。埃米尔决定提早带着妻子动身。

凯瑟琳并不知道丈夫计划要跟德莱露夫妻会合,更不知道狄更斯跟他的“病人”私下约定进行治疗:狄更斯每天上午十一点专注冥想,在脑海里为他的病人隔空催眠;远方的德莱露夫人则是在狄更斯将他的“视线”望向她的方位时,专注地想象自己接收到那股能量。

狄更斯夫妇搭马车旅行,凯瑟琳坐在马车上层呼吸新鲜空气,狄更斯坐在车厢里。十一点一到,狄更斯便开始专注观想远方的病人,他才开始想象自己挥动催眠的手势引导磁流,就听见凯瑟琳的皮手筒从上层车厢掉了出来。凯瑟琳不知道狄更斯正在朝热那亚的方向传送磁性作用力,却在上面的车厢进入强烈的被催眠状态,眼皮急惊风似的快速抖动。

等狄更斯夫妇在罗马安顿下来,德莱露夫人因为与催眠大夫分隔两地,病情明显恶化。埃米尔来信说那个鬼魂似乎重新出现,而且又控制了奥葛丝塔。“距离太远,我没办法击败它,也没办法压制它。”狄更斯回信道,“只要能靠近她,在她身边继续使用那股磁流力量,我相信我可以将它像玻璃一样击碎。”

不久后德莱露夫妇就抵达罗马,狄更斯重新开始每日疗程,这令凯瑟琳无比错愕。他写道:那时他每天催眠她,“有时在橄榄树下,也曾在葡萄园里,或在旅途中的马车上,偶尔在中午歇脚的路边酒馆里”。

就是在这个阶段,狄更斯告诉埃米尔,德莱露夫人出现了某些令人不安的症状:“她大脑内部的痉挛造成她全身不可思议地蜷缩成一颗圆球,我循着她的长发才找到她的头。”

就是在这个时期,凯瑟琳(她1月底又怀孕了,差不多就是在她跟狄更斯一起攀登猛烈喷发的苏维埃火山那段期间)告诉狄更斯,她很为狄更斯跟奥葛丝塔之间明显不合礼法的关系感到苦恼。

狄更斯的反应就跟他受到任何指控时一样,大发雷霆地斥责凯瑟琳。他说她的无端指控非但荒谬,更是龌龊。他说无论当事人或局外人都能一眼看出他的动机纯粹是拥有催眠能力的大夫对病情最严重的病人的关怀。狄更斯对凯瑟琳咆哮怒骂,甚至威胁要把她丢在罗马自己离开。

然而,一个怀孕三个月的妻子——尤其是一个地位有如中国长城般稳固的妻子——可没那么好吓唬。

那是凯瑟琳有史以来第一次对狄更斯的无数迷恋与调情表达不满,而狄更斯有史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让步了。他告诉德莱露夫妇凯瑟琳不喜欢他花太多时间在病人身上,并为凯瑟琳的不理性态度连声抱歉,说她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对别人的苦难漠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