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7页)

我直瞪着菲尔德,努力压抑一股作呕感。

“先生,您知道韦斯顿这个地方吗?”这可鄙的家伙问道。

“不,”我勉强回应,“应该不知道。”

“但您去年夏天在雅茅斯附近度了个长假,不是吗?”

“不是去度假。”我说。

“您说去做什么呢?我没听清楚,雪茄烟刺激了您的喉咙,是吗?”

“那称不上度假。”说着,我走回书桌,但没有坐下。我十根颤抖的手指张开来,上身往前倾,全身重量都按在墨渍斑斑的桌面上。“我去做研究。”我补了一句。

“做研究?哦……为了写小说。”

“没错,”我答,“我目前的小说《阿玛达尔》需要一些海岸水域与景观之类的数据。”

“啊,是啊……那是当然。”这可恶家伙的手指拍拍他自己的胸膛,又指指我;再拍,又指。“我拜读过您的几本著作,如果我没记错,这本《阿玛达尔》目前正在《康希尔》杂志连载。故事里有个虚构的荷欧湖,听起来很像是真实世界的荷塞湖。你可以从雅茅斯搭船过去,或者从韦斯顿向北走公路过去。先生,我说得对吗?”

我沉默了一分钟,而后说道:“探长,我喜欢航行,坦白说,我算是边做研究边度假。那次我跟我弟弟查理的两个好朋友一起北上……他们也喜欢航行。”

“嗯。”菲尔德点点头。他的双眼湿润,眼神神秘难测。“我的看法是,说实话永远是上上策。如果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就可以省掉许多麻烦。那两位朋友是不是爱德华·皮格特先生和查尔斯·渥德先生?”

我震惊得无以言喻。眼前这个有着湿润双眼与肥胖手指的物种明显比我、狄更斯、乔叟、莎士比亚或任何凡人作家撰写的任何故事里的叙事者更全知全能,也比我们这些人创造的所有坏蛋更邪恶,连《奥赛罗》里的伊阿古也甘拜下风。我继续撑在桌面上专注聆听,我的十根手指用力过度,已经失了血色。

“柯林斯先生,马莎小姐去年夏天满十八岁。她家人知道她去年遇见一个男人,准确来说是去年7月。如果不是在韦斯顿的渔夫返港酒馆,就是在雅茅斯她工作的那家旅馆。”他停下来,食指敲敲烟灰缸里熄灭的雪茄,仿佛光靠那根指头就能让雪茄余烬死灰复燃。雪茄没有燃起,我几乎有点儿意外。

我吸一口气:“探长,你是想告诉我这位……这位马莎小姐失踪了吗?或被杀了?她父母或韦斯顿和雅茅斯的警方认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他笑了:“哦,天哪!不是的,先生,不是那么回事。自从去年夏天她告诉家人她遇见这位‘好心的绅士’之后,他们还见过马莎几次。不过,严格来说她算是失踪了。”

“是吗?”

“嗯。今年夏天,也就是6月,据说那位‘好心的绅士’又到雅茅斯短暂停留,也许又是为了工作。马莎小姐似乎消失了一段时间,不在韦斯顿或雅茅斯。根据传闻,她出现在伦敦。”

“是吗?”我说。我没有使用过黑彻利探员借给我的那把双管手枪。我松开保险之后,带着那把枪一路往上穿过一层层下水道和地下墓室回到地面。尽管时间已经太晚,地窖外已经阳光普照,黑彻利却依然在原地守候,我们松了一大口气。当时我把手枪交还给黑彻利,此刻我多么希望我留着那把枪。

“对。”菲尔德探长答,“据说那个韦斯顿来的十九岁女佣目前住在波索瓦街。年老的女房东也住在那里,不过我听说房客有独立的出入口。如果我说得没错,我们目前所在的梅坎比街靠近多赛特广场这个位置跟波索瓦街只有短短的步行距离。”

“你说得没错。”我说。如果声音也有色彩,我的一定灰暗无色。

“恕我多言,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近十年来您跟卡罗琳·G太太虽然没有社会的认同或上帝的赐福,却过着夫妻般的生活。您也把她女儿哈丽叶小姐当成亲生女儿,慷慨大方地善待她。我相信她们俩都不知道马莎小姐的存在,更不会知道马莎小姐目前在您生命中扮演的角色。”

“是。”我说,“我是说,不是。”

“柯林斯先生,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您或跟您一起生活在这个屋檐下的两位女士都不会喜欢这个消息传到她们或其他人耳里。”

“你说得没错。”

“很好,很好。”菲尔德探长说。他拿起大礼帽,却迟迟不动身。“柯林斯先生,我不喜欢出错。”

我点点头。我突然双脚一软,几乎撑不住身子。

“先生,您近日会去拜访狄更斯先生,”他问,他转着手里的大礼帽,用那根该死的手指敲着帽檐,“并且在您拜访他的过程中跟他谈谈两个月前他跟那个姓祖德的人在地底城坑道里会面的情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