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5/32页)

“停!停!”裁判高喊。小个头的对手得意扬扬地仰起下巴,笑容从嘴角流淌出来。是啊,他把一个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强壮男人攻击得没有还手之力,这种成就感和征服感不是其他事情可以代替的。小个头男人高举双臂,挥舞双手,迈着凯旋的步伐向观众致意。而他,背靠护栏,滑到地面,重重地坐在场地上喘着粗气。

虽然身上被对方拳打脚踢的部位很痛,但是他并没有感觉精疲力竭。他平复呼吸,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色运动鞋,浅蓝色的牛仔裤熨帖地包裹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上面是白色的衬衣……是昨晚那个来找自己的姑娘。

他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与过去有关的人,一想到那些事,就像有一个小人儿在他脑壳里拳打脚踢,比肉体上挨揍还痛苦。他不知道自己为何面对多么复杂的案子都有耐心、有耐力抽丝剥茧,唯独面对自己涉身其中的事情时总是处理不好。

此刻她弯下腰,把一块手帕递到他面前。细长白嫩的胳膊下隐藏着力量,他能感觉到。他盯着面前的手帕,白色的面子、天蓝色的边线,垂落下来的一角居然绣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松狮犬的图案。

他喜欢狗,以前养过一只叫作“虎头”的松狮犬。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地伸出右臂,接过手帕。虽然他不太了解女人的心,但是他知道女人眼神的含义。

“你故意不还手?”她问道。此时两人已经走出搏击馆,站在街边的树荫下。夕阳红满天,柏油马路披上了一层淡黄的烘烤色。

“这是规矩。”盛大雷淡淡道,抬头眯眼看了看天,青岛的秋天真是晴朗,神清气爽。

“被虐有快感?”她恨其不争道。

他没作声,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拉开门坐在了副驾驶位置。她眼明手快地拉开后门,一步跨进车,像一头优雅的豹子。

在他的指示下,车子向前驶去。她接起了一个电话,嗯啊了两声,把手机换到左手上,向车前座递过去:“宗队的!”

她把手机放在盛大雷的左耳旁,他不禁颤抖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接过电话,但在听。电话里对方在说话,他纹丝不动地看着车前方。透过车子的长条反光镜能看到他坚挺的鼻梁——又换了新的创可贴——今天他接过搏击俱乐部老板给他的几张钞票后,她给他换上的。

镜子里的他,紧抿着厚实的嘴唇。善良、勇敢,这是她近距离观察他得出的结论,她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自信。

对方在电话里说了最后一句,他犹豫了三秒钟,才开口说了一句:“知道了,宗队。”

通话时间4分13秒,接完这个电话,他突然觉得消失了近一个月的食欲有了恢复的迹象。

他告诉出租车司机,换了一个目的地。此时已过下班高峰期,车子顺利地转了一个弯,在一条旧街道口前停了下来。

这条街道两侧是各类小吃店、烧烤店。炒粉、馄饨、鱿鱼、生蚝、大串的羊肉串……诱人的香气充斥着整条街道。一个中年女人正在一家红色门面的烧烤店前揽客,她烫着发,眼线深黑,胭脂浓厚,无袖的红色上衣,黑色的紧身裤,还穿了一双至少7厘米高的高跟鞋。

“小哥,很久没来了!快进来吧!这是恁对象?真漂亮!”中年女人不知道是自来熟还是真的跟他很熟。

烧烤店是居民楼临街一层改的,里外三间屋子。中年女人拿来菜单。

“小伙子得有两三年没来了吧?恁那个兄弟呢?比你黑点儿那个!”她熟络地问道。

“他出国了!”他并不想多谈那个“兄弟”潘东,他上次得知潘东的消息还是两周前从北京市局的校友那里。

她抬起头,对老板娘念叨:“十串肉筋、十串板筋、十串小腰、十串海肠、十串鱿鱼牙、两串鸡翅,先来这么多!都要辣的!还有啤酒!”

“要几瓶?一厂还是二厂的?冰的还是常温的?”中年女人边低头在点菜单上记录边问道。

她毫不犹豫道:“二厂的!先来八瓶,一半常温的,一半冰的!”

盛大雷看着她的样子,不禁眼神有些闪烁。“你家是哪儿的?”几串烤串、酒过三杯,他先开口了。

“你还没问我名!”她低头啃鸡翅,即使自己不是他的菜,对女性起码的尊重还是应该有的吧。

“宗队刚才电话里告诉我了。”他给她倒满酒。她咽下一口外焦里嫩的鸡肉,擦了擦手指,举起杯碰了一下盛大雷的杯子,仰头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