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厄律曼托斯的野猪[1](第2/8页)

这种人你可能会在去赛马会的火车上或是一艘普通轮船上遇到,可是在一辆几乎空荡荡的缆车上——很不寻常。

车厢里还有一位乘客——一名妇女。她高高的个子,皮肤黝黑,长着一张美丽的面孔——一张曾经表情丰富的脸,眼下却冷若冰霜、面无表情。她谁也不看,一直盯着下方的山谷。

没过多久,正像波洛所料,那个美国人开口了。他说他名叫施瓦兹,这是他第一次到欧洲旅行。他说欧洲的风景简直太棒了。他对西壅古堡印象深刻,但认为巴黎作为一座名城没什么了不起的——过于夸大其词了——他去了女神游乐厅、卢浮宫和巴黎圣母院,发现那些餐馆和咖啡厅里没人会正确地演奏狂热的爵士乐。他认为香榭丽舍大街相当不错,他喜欢那里的喷泉,尤其是被灯光照亮时。

没有人在莱阿温和考鲁谢下车。很明显车厢里的乘客都要去罗切斯雪山。

施瓦兹先生解释了一下自己去那里的原因。他说自己一直希望能到高高的雪山上游览。一万英尺相当不错——他听说在那么高的地方连鸡蛋都煮不熟。

施瓦兹先生以发自真心的天真友好之情力邀车厢那边的那位高个子灰发绅士一起聊天,可是后者只从夹鼻眼镜上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接着看手上的书。

施瓦兹先生又主动向那位肤色黝黑的女士提议换一下座位——他解释说,坐在这边她可以更好地观赏美景。

也许她听不懂英语,反正不管怎样,她只是摇摇头,脑袋又往大衣的毛皮领子里缩了缩。

施瓦兹先生小声对波洛说:“一个女人独自旅行,没人为她照管行李,真的很不合适。一个女人出门旅行,需要人们多加照应。”

赫尔克里·波洛回想起自己在欧洲大陆遇见的某些美国妇女的情况,表示赞同。

施瓦兹先生叹了口气。他发现这个世界不太友好。他那双棕色的眼睛明白地表露出这一点:彼此之间多一点友好又有什么害处呢?

2

在这个远离人世或者说超脱世俗的地方受到一位穿着大礼服和漆皮鞋的经理接待,不知怎的让人觉得有点荒谬可笑。

酒店经理是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子,举止庄重,歉意连连。

刚进入旅游季节……热水设备有毛病……一切都还没进入正常运营的状态……当然,他会竭尽全力……工作人员还没到齐……面对意料之外的游客,他有些不知所措。

所有这些都是以职业化的温文尔雅的方式表达出来的,可是波洛却在文雅的表象背后捕捉到一丝强烈的不安。这个人尽管故作轻松,却很不自在,他在担心什么事。

午餐在一间可以俯瞰那深不可测的山谷的狭长房间里进行。此时仅有一名侍者,名叫古斯塔夫,他业务娴熟,动作老练又灵巧。他四下穿梭,不时给客人一些点菜和酒水方面的建议。那三个粗俗的家伙坐在一张桌边,用法语又说又笑,声音越来越大。

那个老好人约瑟夫啊!小丹尼斯怎么样啦,老兄?还记得奥特尔那匹把咱们都坑了的劣马吗?

他们兴高采烈,个性鲜明——却跟这个地方很不搭调!

那个长着漂亮面孔的女人独自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谁也不看一眼。

波洛在休息厅里闲坐着,经理来到他身边,偷偷对他说道:“先生,您千万别以为这家酒店经营惨淡。现在还不到旺季,七月底之前都没什么人到这里来。那位女士,先生您也许注意到了吧?她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来。她丈夫三年前登山时遇难了。真是相当悲惨的事情。他们俩的感情非常深。她总在旺季开始之前到这里来——这样安静些。算是一种凭吊缅怀吧。那位上了岁数的先生是一位著名的医生,卡尔·卢兹医生,他是从维也纳来的。他说他到这里来是为了安静地休养。”

“这里的确很宁静。”赫尔克里·波洛说道,“可那边的先生们呢?”他指的是那三个粗鲁的人,“你觉得他们也是来寻求宁静的吗?”

经理耸了耸肩,双眼又流露出不安的神情。他含糊地说道:“哦,游客嘛,总想找点新鲜感……这种海拔,也是一种新鲜的感觉吧。”

波洛心想,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感觉。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明显加快了,脑海中忽然愚蠢地冒出一句儿歌:“高居人世间上方,像个茶盘放天上。”

施瓦兹来到休息厅,一看到波洛,顿时两眼放光,立刻来到他跟前。

“我刚才在跟那位医生聊天。他的英语说得马马虎虎。他是个犹太人,纳粹把他从奥地利赶了出来。我得说,那帮家伙简直是疯了!这位卢兹医生可是位相当了不起的人物,我想他是个……神经学专家,心理分析学家……那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