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4页)

这天,十一月十六日,来自莱斯特郡的塞利娜·哈茨夫人,六十五岁,正在吃涂满黄油的美味松饼,这是所有老太太们的最爱。

松饼虽然吸引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但是每当大厅的门打开,她总能敏锐地察觉到访者,抬起头来视察一番。

这就是为什么她能微笑着点头欢迎勒斯科姆上校的到来。他身材挺拔,有军人风范,脖子上挂着一副单筒望远镜。她像旧时的独裁者一般,傲慢地示意他过来。不一会儿,勒斯科姆上校来到了她身边。

“您好,塞利娜,您怎么到城里来了?”

“看牙医,”塞利娜夫人嚼着松饼,含糊不清地说,“我想着,既然来了,不如再去找哈利大街的那人给我看看关节炎。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虽然哈利大街上治疗各种疾病的时髦医生有上百人,但勒斯科姆的确知道她指的是哪位。

“治疗有效果吗?”他问道。

“我宁愿相信他的医术,”塞利娜夫人勉强说道,“真是非同一般的家伙,出其不意地揪住我的脖子,像拧鸡脖子一样转了一下。”她小心地转动自己的脖子。

“伤着您了吗?”

“那样拧脖子肯定疼。不过时间太短我来不及感觉。”老夫人继续小心地转动着脖子,“感觉还不错。我多年来头一次能越过右肩看东西了。”

她实际检测了一下,向右看去,然后惊叫道:“我敢肯定那是老简·马普尔,我原以为她好几年前就死了。她看来像一百多岁了。”

勒斯科姆上校瞥了一眼死而复生的简·马普尔女士,但她并没有引起他多少兴趣:伯特伦里总有零星几个像这样被他称作“长毛老猫”的人。

塞利娜夫人继续说道:

“这可是伦敦唯一还能品尝到松饼的地方,真正的松饼。你知道吗?去年我在美国,他们早餐菜单上也有叫松饼的东西,但和真正的松饼完全是两回事。那只是些加了葡萄干的茶点。我就奇怪了,为什么那也能叫松饼呢?”

她把最后一口沾满黄油的食物塞进嘴里,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四周。亨利眨眼间就来了。他不急不慌,好像凭空出现一样。

“您还需要点什么,夫人?蛋糕如何?”

“蛋糕?”塞利娜夫人思忖着,拿不定主意。

“我给您推荐我们这儿的香饼,夫人,它们尝起来非常可口。”“香饼?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了,是正宗的吗?”

“哦,是的,夫人。厨师的秘方是祖传的,您肯定喜欢。”

亨利对一个随员使了个眼色,年轻人马上退下去吩咐制作香饼。

“我想您去了纽伯里吧,德里克?”

“是的。天气实在太冷了,我连最后两场赛马都没看。非常糟糕的一天。哈利的那匹小母驹完全不行。”

“我早料到它不怎么样。斯旺希尔达如何?”

“最后得了第四。”勒斯科姆站起身来,“我得去看看我的房间。”

他穿过休息大厅,向前台接待处走去,同时看了看大厅里的桌子和客人。在这里喝下午茶的人数惊人,仿佛回到了往日的时光。这里的人把喝茶当作一顿饭那样隆重,这在战后已经有点过时了,但在伯特伦显然不是那么回事。这些人都是谁呢?两个教士和奇斯尔汉普顿的主任牧师。对了,在那边角落里有一个穿高帮鞋套的人,应该是一位主教,至少他的职位绝不会低于主教!看来这儿缺的只是教皇了。“至少也得是大教堂的教士才能负担得起伯特伦的花销。”上校想到。普通的神职人员是来不起这种地方的,可怜的家伙们。这么一想,他不明白像塞利娜·哈茨这样的人怎么能付得起旅馆的开销,她每年只有大约两便士的钱来养活自己。还有贝里老太太、从萨默塞特来的波斯尔韦特夫人,和西比尔·克尔——她们都跟教堂里的老鼠一样穷。

他一边这样想,一边走到前台,接待员戈林奇小姐亲切地向他问好。戈林奇小姐是老朋友了,她认识旅馆中的每一位老主顾,就像对待皇室成员一样,她从没忘记过一张顾客的脸。她的衣着复古,看起来很可敬,留着一头卷发,发色微黄(似乎还用了很复古的发夹)。她身着黑色丝裙,脖子上挂着的金吊坠盒垂在高耸的胸前,还别了个刻有浮雕的宝石胸针。

“十四号,”戈林奇小姐说,“勒斯科姆上校,我想您上次住的也是十四号房间,而且您也很喜欢它。那间很安静。”

“我真不能想象你是如何把这些事都记住的,戈林奇小姐。”

“我们希望能让老朋友们住得舒适些。”

“来到这里就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好像一切都没变。”

他打住了话头,汉弗莱斯先生从里面的一个房间走出来跟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