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赫的委托人(第9/10页)

“这个没什么关系吧?”我用一种听起来最无所谓的口气说道,“你已经知道它是真品了,至于价钱,我相信专家的看法。”

“这可真神秘,”怀疑的感觉在他乌黑的大眼睛里闪来闪去,“如果要交易如此珍贵的物品,它的具体情况我当然知道得越多越好。它绝对是真货,我根本不怀疑这一点。但是我必须得把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预计到,如果事后我发现你根本无权出卖它该怎么办?”

“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我保证。”

“可是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谁又知道你的保证有没有什么价值。”

“我的信用银行能够为此负责。”

“那倒不错。但我还是觉得这笔交易有些太奇怪了。”

“你就说句痛快话吧,到底成不成交?”我无所谓地说道,“我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鉴赏家,我是为你着想,但在别的地方,我的交易也不困难。”

“你是如何知道我是鉴赏家的?”

“我知道在这方面你曾写过一本书。”

“哦,你读过它吗?”

“没有。”

“这可真不错,你越来越让我摸不着头脑了!你自己不就说自己是个鉴赏家和罕见珍品的收藏家吗?可你却连查阅那本唯一能令你知道自己藏品价值的著作都不愿意,你需要解释一下吗?”

“我很忙,我的职业是开业医生。”

“这是借口。要是称得上是一个人癖好的事,他总有时间研究的,无论他是干什么的。可你却在信里说自己是鉴赏家。”

“我是鉴赏家没错。”

“那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我现在只能对你说,医生——要是你真的是医生的话——你越来越不可信了。我问你,圣武天皇和奈良附近的正仓院的关系你知道吗?你难道对此感到茫然吗?那你说说你对北魏在陶瓷史上的地位是怎么看的。”

我假装发怒般地跳起来。

“先生,我认为这很不好,”我说,“我是冲着你的面子才来这里的,又不是装小孩子给你提问用的。也许我的陶瓷知识不如你,但让我回答这样的问题很是无礼。”

他盯着我。眼中再也没有之前的慵懒,而是突然锋利起来,连牙齿也在他凶残的嘴唇间显露了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个奸细。你是福尔摩斯派来的。你愚弄了我。我知道那家伙快咽气了,于是就找个奸细来试探我。你私自进入我的住宅。哼哼!你进来就别想出去了!”

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后退一步以备他冲上来,他看起来已经怒不可遏了。也许最开始他就不相信我,也许他的提问让我露了马脚,总之他发怒已经是明摆着的了。他伸手在一个小抽屉里来回乱翻。这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原地站在那儿倾听着。

“好啊!”他喊道,“可真好啊!”他突然蹿进了身后的那间小屋。

我也一步跨到门口。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景象。通向花园的窗子大开着,福尔摩斯像个幽灵一般站在窗前,血迹斑斑的绷带缠在他的头上,脸色雪白。可一眨眼他就不见了,但我听到了他的身体触碰树叶的声音。宅子的主人猛地大吼一声也奔到了窗口。

就在这时,我看得清清楚楚,一只女人的手臂突然从树丛中伸出向外一扬。紧接着,就听男爵突然发出一声恐怖的惨叫——那叫声我将永远难忘。他双手紧捂在脸上乱跑起来,头不断地撞在墙壁上。他很快就倒在了地毯上,开始乱滚,声声尖叫回响在屋内。

“水!我的天啊,快点拿水来啊!”他大叫着。

我赶紧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水瓶向他跑去。男管家和几个男仆这时也赶了过来。我跪下一条腿,将受伤者的脸对着灯光,一个仆人马上就晕了过去。男爵的脸已经被硫酸腐蚀,耳朵和下巴上的硫酸还在往下滴着。白翳蒙上了他的一只眼睛,另一只也红肿异常。这张几分钟前还受到我赞赏的脸,如今就像一幅被粗海绵抹乱的美妙油画,已经模糊变色,极其恐怖。

我把刚刚发生的男爵被泼硫酸的情况简短地解释了一下。几个仆人马上爬上了窗口,有几个已经跑到了草地上,但天色完全黑了,还下着雨。男爵在疼痛之余还不断痛骂着那个向他洒硫酸的复仇者。“肯定是那个女魔温德!”他大喊着,“你这个魔鬼,我不会放过你!你跑不掉的!天啊,疼死我了!”

我在他脸上敷了一层油,包扎好,又给他打了一针吗啡。在这突如其来的灾祸面前,他已经没有了对我的怀疑,而是紧拉着我的手,似乎以为我能让他那死鱼般的眼睛恢复过来。我如果不是想起他那罪恶的人生,我甚至会为这样的美貌被毁掉而流下泪来。而此时的我却对他那热热的手心感到厌恶,因此我看到他的家庭医生和会诊专家进来的时候,我由衷地长出了一口气。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个警察巡官,我递给他自己的真实名片。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而且不给才是愚蠢的,作为福尔摩斯的合作者,苏格兰场几乎没有人不认识我。然后我终于从这座阴森可怕的宅子里出来了。不到一小时我就回到了贝克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