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第4/10页)

“出去了。”塔尔博特的仆人说。

“出去了!”我偏偏倒倒向后退了几步,“请听我说,我的伙计,这种事完全不可能而且绝对不可能;塔尔博特先生不会出去。你说他出去了是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先生。只是塔尔博特先生不在旅馆。就这么回事。他乘马车去S了,吃过早饭就走了,还留下话说他一个星期内都不会在城里。”

我又惊又怒呆呆地站在那里。我还想问话可舌头不听使唤。最后我绷着一张气得发青的脸转身离去,心中早把所有的塔尔博特统统打入了厄瑞波斯统辖的永恒的黑暗。显而易见,我那位细心的音乐迷朋友早把与我的约会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早在与我约定之时就将其忘在了脑后。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认真履行诺言的人。实在没有办法。于是我尽可能地平息了胸中的怒气,郁郁不乐地徘徊于街头,枉费心机地向我所碰到的每一位熟人问起拉朗德夫人。我发现人人都听说过她,许多人还见过她,但她来这座城市只有几个星期,所以很少有人宣称与她相识。认识她的几个人与她也几乎只是一面之交,均不能或不愿冒昧在大白天为我正式引见。当我正灰心丧气地站在街边与三个朋友谈论那个撩拨我心扉的话题之时,碰巧谈论的对象正好从那条街经过。

“千真万确,她就在那儿!”第一个朋友高声嚷。

“绝代美人,举世无双!”第二个朋友大声说。

“真是天使下凡!”第三个朋友赞叹道。

我抬眼一望,但见在一辆顺着大街缓缓向我们驶近的敞篷马车上,正坐着我在剧院里见到的那个勾魂摄魄的身影,而与她同包厢的那位年轻女士则坐在她身边。

“她的女伴也显得超凡脱俗。”最先开口的那位朋友说。

“真令人吃惊,”第二个朋友说,“依然那么光彩照人,不过艺术会创造奇迹。我发誓,她看上去比五年前在巴黎时更美。依然是一个漂亮女人。你不这么认为,弗鲁瓦萨尔?我是说,辛普森。”

“依然!”我说,“她干吗不是?不过与她的朋友相比,她就像金星旁边的一颗黯淡的星,就像安塔瑞斯[2]旁边的一只萤火虫。”

“哈!哈!哈!当然,辛普森,你可真善于发现,我是说独出心裁的发现。”说到这儿那三位朋友与我分手,当时他们中的一位哼起了一首快活的法国小调,我只记下其中两句:

尼农,尼农,尼农请下车,

下来吧,尼农·德朗克洛![3]

但在这场小小的遭遇中,有一件事给了我极大的安慰,尽管它又撩拨起了那已经使我心力交瘁的一腔激情。当拉朗德夫人的马车经过我们身旁之时,我注意到她认出了我。更有甚者,她对认出我这一点毫不掩饰,竟赐给我一个所有可想象的微笑中最甜蜜的微笑。

至于被正式引见,我不得不暂时放弃了所有希望,耐心等待塔尔博特认为他应该从乡下返回的那个时间。与此同时,我锲而不舍地频繁出入每一个体面的公共娱乐场所。最后在第一次看见她的那家剧院,我终于欣喜若狂地再次看见了她,并再次与她交换了目光,不过这已经是在第一次见到她的两星期之后。在这两星期当中,我每天都去塔尔博特下榻的旅馆询问他的归期,而每天都被那千篇一律的回答惹得生一场气,他那位仆人就一句话,“还没回来。”

所以,在我第二次见到她的那个晚上,我陷入了一种近似疯狂的心态。既然我已得知拉朗德夫人是巴黎人,最近从巴黎来到这里,那她难道不可能突然返回巴黎?在塔尔博特回来之前就离去?难道她不可能就此永远从我身边消失?这念头可怕得令人不堪承受。既然我未来的幸福在此一举,我决定要采取一个男子汉的行动。长话短说,演出结束之后,我跟踪那位女士到她的住处并记下了地址,第二天一早就给她寄去一封我精心写成的长信,在信中我把积压在心头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我直言不讳,畅所欲言,总而言之我是慷慨陈词。我什么也没有掩饰,甚至包括我的缺点。我谈到了我和她初次相逢那种富于浪漫色彩的形式。我甚至谈到了我和她之间的眉来眼去。我竟然还宣称我确信她爱我,而我把这种确信和我对她的倾慕之情作为了我这要不然就不可饶恕的冒昧之举的两个理由。至于第三个理由,我谈到了我对自己在有机会被正式介绍给她之前她会离开这座城市的担心。我在这封最激情洋溢的信之末尾,坦率地告诉了她我的现状、我的富有,并直截了当地向她求婚。

我在一种痛苦的期待中等待回音。似乎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终于等来了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