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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工十五分钟后,门口传来一个低沉得吓人的声音:“早。”顾问稻叶来了。一头灰白的头发剃得很短。稀稀拉拉的眉毛下面,是一双闪着光的小眼睛。一身双排扣西装,乍一看还以为他是放高利贷的。

“冻死我了……这种天气就该窝在家里。”

虎背熊腰的他蜷着身子,捧着茶杯暖手。

稻叶是一名在职警官,隶属梦野警局生活安全科,以“人才交流”的名义被派到了友则所在的社会福利办公室。骗保的人大多有黑帮背景,稻叶警官就是专门对付这类人的。由于办公室会在下一年度划归市政府管辖,市政厅的助理们就去找警方交涉了一番,请来了这位外援。这是为了在县厅开始审查之前,尽可能减少低保人员的数量。友则也不清楚他们有没有办过正式的人事手续,但上司叮嘱过“别到处乱说”,看来上头想这么糊弄下去。

“稻叶警官,之前那个拿残疾证当挡箭牌的低保人,您能不能给想想办法?我们现在还没找到切实的证据,要劳您多费点心了……”

宇佐美客客气气地说道。稻叶是办公室里最年长的,享受着“客人”的待遇。

“放心吧,我不会让那种小流氓继续放肆下去的。改天我就把他抓起来,连带帮他开假证明的医生,让他把钱一分不差地吐出来。”

稻叶胸有成竹。他们正在谈论一个用不法手段骗取低保的黑帮成员。最理想的情况是让他写一份退保申请,再把之前发的补助都讨回来。这的确是刑警才能办到的差事。

稻叶来之前,黑帮的流氓们简直无法无天。申请人把缺了小指的手掌往桌上一拍,用凶狠无比的口气说:“我的手都成这副样子了,没法工作。”职员们就会踢皮球,谁都不愿接这种烫手山芋。友则手上也有好几个跟黑帮有牵扯的低保人。有了稻叶,再跟这种人打交道就有底气多了。之前有个前黑帮成员来市政厅领钱,却瞥见稻叶就在柜台后,顿时吓得面色铁青。

但稻叶实在不是一名“真诚的职员”。他的态度总是高高在上,非常强势,缺乏自己是公仆的意识。市民随口跟他说两句话,他都会一脸不爽地嘟囔:“不知天高地厚……”也许他当警察当久了,习惯了别人低三下四吧。

所有人到齐之后,宇佐美分发了县厅下发的资料。那是上个月县内所有社会福利办公室的低保领取情况一览表。

“大家都看到了,无论是申请人数还是领取人数,我们都是最高的。请大家严格控制申请人数,并重新调查自己手头的低保人,视情况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尤其是阿注,能多拿一份退保申请是一份……”

宇佐美一本正经地安排工作。起初他还会压低嗓门,免得被其他部门的人听见,可不知不觉中,训话反而成了常态。有时他甚至扯着嗓子大吼。

“总之,要让他们重新提交各种材料。有抚养义务的人也要多加联系,这样才能清除外围障碍。我不会给你们定明确的指标,但希望大家努力把数字搞上去。否则……”

宇佐美每周都这样要求大家“拿出成绩来”,这总让友则觉得自己成了私企的销售。也怪职员们之前一直没有“控制成本”的意识,为骗保的不法分子创造了条件。直到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敷衍态度引起了议会的关注,大家才开始正视现状。

梦野市是一年前诞生的新城市,由三个镇合并而成。这一并,低保户便直线上升。有议员指出,导致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也许是人们不像原来那样爱面子了。说不定还真是这么回事。分母一大,人一多,脸皮也会跟着变厚。

晨会结束后,友则把资料和数码相机塞进包里,准备出发。他每天的“例行公事”是去低保人家里家访。社会福利调查员就是干这个的。

出门一看,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雪。

今天的第一站是站前商店街附近的公寓。家访对象是个二十二岁的年轻女人。她有两个孩子,大的三岁,小的一岁,但不是和同一个男人生的。目前她对外宣称自己是没有工作的单亲妈妈。算上五万五的房租补助,她一个月能领到二十三万的低保,而且全家的医药费全免。普通市民要是知道有人能白白享受这样的待遇,一定会瞠目结舌。她提出申请那会儿,政府对低保户的管理工作做得还很马虎,审核得也不紧,科长就给她批了。如此丰厚的低保费,她已经领了快半年了。

友则按响门铃,屋里却无人应答。“佐藤女士!”他边喊低保人的名字边敲门,竖起耳朵一听,便听见了稚嫩的童声:“妈妈,妈妈……”

“佐藤女士,您在家吧?我是社会福利办公室的相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