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4/16页)

“WU LIAN HAI?”省吾又确认了一下。

“他是个中国革命党人。父亲本来要把那笔钱交给他的。”伸子在旁边解释说。

“把架子上的书……”一郎说。

伸子站起来,从架子上取下一本褐色封皮、老得开始褪色的书。已经褪色的封皮上印着:

邯郸之梦 大宫虎城著

“翻到第二百一十六页。”一郎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伸子开始翻书,二百一十六页一下子就翻到了。里面夹着一张书签,那页的空白处有用红色铅笔画的大圈。

“省吾,你把这段读一下。”伸子把打开的书递到省吾面前。省吾接过来读起了红圆圈下面的那段文章。

“革命的成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它需要革命者不屈不挠的精神和长年累月的周密准备。我们与以孙文先生为首的中国革命志士结缘由来已久,也深知革命事业的艰辛,所以我国的民间有志之士也在精神和物质上给予了他们极大的帮助。然而,也有不少批判者称我们是‘支那浪人’,诬蔑我们是一群无赖之徒,无信仰的投机之辈,我们抱着一颗纯粹无私之心来援助邻国的四亿人民,却落得如此骂名,哪怕是铁石心肠恐怕也早已肝肠寸断。

“然万事有果必有因,我们组织内部确实存在几名投机之徒。比如叶村康风之流,他的卑劣行径如今想来仍让人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之千刀万剐。现由我来告知当时事情的真相。

“中国革命成功前一年,我们本打算将在民间筹措的革命资金交予从上海来日的吴练海先生。当时把接头地点选在了神户,所以我们就将这件事情托付给了正住在神户的叶村康风。吴练海很快抵达神户,但是他在神户滞留了一个多月依然没有收到我们筹措的三万日元,所以打算差我前去追究叶村康风的责任。然而不知是何缘故,在我到达神户的前夜,叶村康风已经落荒而逃,不知去向。

“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背信弃义、卑鄙无耻之徒叶村康风的名字。信任这样一个轻佻的愣头青,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康风逃走后至今仍下落不明,有传言说他已经逃去南洋,但尚待查证。

“吴练海没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国了,唯一让人宽慰的是,他与神户花隈街的一名花魁喜结良缘,结为夫妇。康风这样的人在我们组织内部简直就是例外之中的例外。我们组织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发誓要为革命事业粉身碎骨、无私奉献、不求回报的。中国革命党人竟然把我们与康风之流视为同类,真是让我们痛心疾首……”

伸子看省吾读完了,就补充说:“写这本书的大宫虎城是孙文等革命党人的支持者,他根据当时的记忆写下了这本《邯郸之梦》,书上写的父亲的贪污事件发生在中国革命胜利的前一年,也就是一九一零年。当时父亲确实是住在神户,在事件发生的约三个月前,他说要去神户旅游,然后就突然在那边一所叫‘石崎汽船’的轮船公司工作了。至于当时的详细情况就不清楚了。”

省吾看了一下书的版权页,这本书第一次出版是在一九一八年,也就是一郎在南洋出生的那一年。关于父亲的经历,省吾只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曾去过南洋。他是叶村康风最小的孩子,省吾在心里算了一下,他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五十一岁,这么说的话,一九一零年的时候父亲才二十五岁。

省吾把书合上,愤愤地说了句:“轻佻的愣头青——简直说得太过分了,这不是在侮辱人嘛!”

“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如果这真是事实的话,那样说也无可厚非。可是,一郎推断在这件事的背后肯定还隐藏着很多内幕。”伸子说完看了一郎一眼。

“这是哥哥的信念吗?”

“不仅仅是信念,有线索的。这本书里提到了吴练海这个人,就是那个从上海来日本取三万日元的人。”

“嗯,而且当时他好像也很年轻。上面写着‘年轻的吴君’什么什么的……”

“上面写着‘唯一让人宽慰的是,年轻的吴君和神户花隈的一名花魁结为夫妇’。”伸子现在似乎都能把画红圈的地方背下来了。

“你记得真清楚!”

“那当然了,这可是问题的关键啊!花隈在神户可以说是一流的妓院街,就是到那里玩玩也要花很多钱的,更别说要给某个花魁赎身了,你说那么多钱是从哪里来的呢?”

“那会不会他本来就很有钱?”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但他是专门从上海过来取革命资金的,不是来游山玩水,并且只是短期停留,不可能带那么多钱来。难道他是预料到自己可能在神户找到个情人,就把钱准备好一起带过来?”

“说得也是。”省吾现在开始跟着伸子的节奏考虑问题了,伸子说的话无外乎就是一郎的想法。哥哥的脑子是多么的明晰,思维是多么的缜密,省吾是非常了解的。更何况把哥哥的想法表达出来的还是自己崇拜至极的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