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5/16页)

“虽然大宫虎城在这里只是轻描淡写,但我觉得这里面藏着更深层次的原因。”伸子注视着省吾的眼睛说。

“吴练海在花隈游玩,给花魁赎身,靠那三万日元……”

“明治(一八六八年至一九一一年)末年的三万日元可是一大笔钱啊!”

“这么说来,父亲将钱交给了吴练海,还代替他背上了贪污的恶名?”

“有这种可能。”

“可是,父亲为何会这么慷慨大义?他有理由要如此袒护吴练海吗?”

“现在我们还完全不清楚父亲跟吴练海之间的关系。”

“难道他们两个人平分了那三万日元?把那么一大笔钱全部交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然后自己再背上罪名,这实在说不通啊。”

“一郎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从父亲的性格来看,你就会明白父亲是绝对不会做那种坐地分赃的事情的。父亲很诚实,又是个非常顽固的人,不善于跟别人合作,连在生意上,只要不是很大的事情,能自己做就绝不跟别人合作。”

“那平分三万日元算不算是一件大事呢?”省吾心虚地说了一句。这时,他忽然想起了路上答应嫂子的事。

“一郎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支撑他活到现在唯一的信念就是给父亲雪耻。请你一定不要把他的这个梦打碎。即使你心里觉得是父亲贪污了那三万日元,你也一定要答应他查明父亲贪污事件的真相,给父亲洗脱罪名,拜托了!”

“不!”省吾立刻又慌慌张张地补充说,“父亲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是的。”一郎用低沉的声音回应省吾,“他是死也不会做那种坏事的。”

“到了神户,我一定要查清楚!”

“拜托了。”一郎艰难地动了动嘴唇。

“哥哥刚才说只要调查吴练海就行,那他人现在在哪?”

“关于这个,”伸子代替丈夫回答道,“就算吴练海跟父亲同岁,活到现在也有八十岁了——已经死了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就麻烦了啊。”

“据一郎的查证,中国革命胜利后,吴练海在中国财界非常活跃,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夹在《邯郸之梦》里的那张纸上应该有记录。”

省吾又一次把书打开翻到二百一十六页,开始看书签边上的字。

一九一四年作为上海租界中国顾问团成员负责处理财政关系。【吉冈精三著《上海租界的研究》第八十六页】

一九一六年作为中国代表团成员就向日本借款五百万日元的事宜跟日方进行交涉。【船田毅著《日支经济交涉史》第一百零二页】

一九二零年在新成立的农商银行里面担任理事【早川绍太著《支那银行论》第七十二页】

一九二八年担任中央银行筹备委员。【《中国银行论》第二百三十三页】

一九三五年担任上海民生银行董事长(行长)。【植田芳夫著《上海钱庄的发展》第三百二十八页】

“能查到的也就这些了吧?”省吾看完记录,自言自语般地不知向谁问道。

回答的人是嫂子。

“我们已经竭尽全力查了,但有关吴练海一九三五年以后的事情仍然不太清楚,传言在‘二战’期间他曾住在重庆……从年龄来看,即便他现在活着,也应该退休了。”

“哥哥那么认真细致地调查都没能弄清楚,我不敢保证能查清楚。”

“你哥哥是一直躺在床上调查的,你不同,你的身体那么健康,又能到神户去,即使查不到吴练海的消息,也能在那边找到了解当年情况的人吧!”

都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了解那个年代的人,活到现在也差不多六十岁,不,最少也七十多岁了吧。

——真头疼啊。

省吾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为了不让哥哥感觉到自己是在安慰敷衍他,还是提高嗓门说:“哥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查明真相的。”

“省吾……”一郎唤道。听到哥哥低沉的声音,省吾不禁心里一紧。

“我在,你说……”他咽了口唾沫回答道。

“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父亲,他被人骂成卑鄙的叛徒,却连句辩解的话都没说就默默死去了。拜托了——”

“我明白!”

“一想到父亲的事,我的心就像被人用锤子敲碎了一样疼。不仅仅是《邯郸之梦》,《支那革命夜话》里也有相关的记录。中国那边的相关记录更是多……《辛亥革命资料集》,还有那个叫胡传举的人写的《革命资金秘录》里都提到过这件事。资料都在伸子那里,你拿来看看吧……这些资料都把父亲描述成一个背叛了革命和同志的大恶徒,用最恶毒的话咒骂父亲。这样下去,父亲的灵魂肯定无法安息。”一郎说着说着就开始急促地喘气,看起来非常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