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第3/13页)

“没有,雷恩先生,”她平心静气地回答,“我们一眼就看出母亲已经死了。把路易莎从地板上抬起来以后,我们绕过那些向着房门的脚印,而且避免踩到两张床中间的地板上。”

“你很确定你弟弟也没有踩到?”

“相当确定。”

布鲁诺检察官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酸疼的大腿,开始在芭芭拉面前来回踱步。她耐心地等着。

“哈特小姐,我直说了。你是个聪慧过人的女人,不用说,你一定了然于心——呃——你家里有一些成员不太正常,对此,你一定也深感遗憾……我要请求你,暂时把对家庭的忠诚放在一边。”看着她平静的面容,他停下了脚步;检察官一定已经感到自己问她问题只是徒劳,因为他急忙接着说,“自然,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必回答,但是如果你能对两个月前的下毒和昨晚的谋杀提出任何解释,当然,我们迫不及待地洗耳恭听。”

“我亲爱的布鲁诺先生,”芭芭拉说,“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暗示我知道谁谋杀了我母亲?”

“没有,没有——只是个说法罢了,只是……尝试清除阴影……”

“我可没有任何说法。”她盯着自己修长雪白的手指,“布鲁诺先生,大家都知道我母亲是个令人难以忍受的暴君,我想许多人在某个时候多少都曾有过想报复她的冲动,但是谋杀……”她哆嗦了一下,“我不知道,似乎难以想象,取一个人的性命……”

“哦,”萨姆巡官悄声说,“那么你相信,确实有人想谋杀你母亲?”

她吃了一惊,抬起头时眼里闪过一道光。“你说这话是什么用意,巡官?如果她是被谋杀的,自然……我假定有人有这种意图……哦!”她突然住口了,紧紧抓着椅座,“难道你的意思是——那根本是个失误?”

“那正是巡官的意思,哈特小姐,”布鲁诺说,“我们相信你的母亲是意外被杀——是临时起意。我们相当确定,凶手进入那间卧室的目的不是要谋害你母亲,而是要谋害你同母异父的姐姐路易莎!”

“但是为什么……”

她惊魂未定,雷恩又以温和的语调紧接着说:“为什么会有人想伤害楼上那位可怜的苦命女子,哈特小姐?”

芭芭拉突然抬起手来掩住眼睛,喃喃念着:“可怜的路易莎。”她茫然地瞪着房间另一端的玻璃箱,“她的生命这么空虚、悲惨,总是当受害者。”她咬着唇,以一种意志坚定的神情看着他们,“正如你所说,布鲁诺先生,对家庭——我的家庭——的牵念应该置于一旁。谁会想伤害那个至少值得付出一丁点儿同情的无助的人?我必须告诉您,雷恩先生,”她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继续说,“除了我母亲和我以外,我的家人都向来厌恶路易莎,痛恨她。”她的声音带着火气,“人类最根本的凶残本性,那种忍不住要踩死残足昆虫的冲动……哦,太可怕了。”

“是,是。”检察官应道,锐利的眼睛盯着她,“是不是所有属于约克·哈特的东西,在这个家里都是禁忌之物?”

她托着下巴。“是的,”她低声回答,“母亲对有关我父亲的回忆的尊重,比对我父亲本人的尊重还要深切。”她沉默下来;或许是回想起了过去太多不愉快的事情,她的表情哀伤且微带讥嘲,“父亲死后,母亲试图督促我们对他进行凭吊,来弥补她对他的专横霸道;属于他的一切,全都被神圣化。我想过去几个月来,她渐渐了解到……”她没再说下去,望着地板出神。

萨姆巡官来回踱着沉重的脚步。“我们仍然没有找出什么线索,你父亲为什么自杀?”

悲痛的神色掠过她的脸。“为什么?”她语调呆滞地复述,“为什么——当他生命中唯一的兴趣被盗窃、被扼杀,在精神上活得像个贱民……他为什么要自杀?”一种愤怒而痛苦的意味夹杂在她的话语里,“可怜的父亲,一辈子被牵制、操纵,他的生命不属于他,他在自己的家里没有讲话的余地。他的子女不服从他,不理会他。残酷!然而,人实在很奇怪——母亲在心底深处其实怜爱他。据我所知,他们当年相遇时,他是个相当英俊的男子。我想她对他霸道,是因为她以为他需要人家推他一把。她以为,任何人只要比她弱势,都需要她推一把。”她叹了口气,“结果非但没有把他推起来,反而折断了他的脊背。他变成遁世者,几乎像个幽魂。除了隔壁那个古怪的老好人特里维特船长,父亲没有任何朋友,然而,连特里维特船长也无法排解他的孤寂。我越讲越漫无边际了……”

“恰恰相反,哈特小姐,”雷恩温和地说,“你说的正好切中要旨。大家遵从哈特太太对你父亲的曼陀林琴和实验室所下的禁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