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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紧握住良子的手,拼命地摇晃。毛毯被抖开了,我看见良子身旁放着一样东西,那是我们去横滨元町玩的时候,我给她买的玩具。

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

“病人已经去了。”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我的意识渐渐远去,悲痛与绝望把我逼入绝境,难以置信的感受飞升至顶点。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这样的事会让我碰到?

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还有像我一样悲痛的人吗?握在我掌中的,是这世上我最爱的人的手。这只手渐渐失去了它的温度,在我掌中变得冰冷。这样的痛苦,有人体验过吗?

良子已经不能再开口说对不起了,她再也不能说话,不能笑,我永远地失去了她……

我握着良子的手环视四周,有谁可以依靠,我在寻找值得信赖的脸庞。但是,能拯救我的人却没有出现……

我双膝跪地,嘴唇嚅动,不停地重复着那句愚蠢的咒语。不能死,不能死,但是再说一千遍、一万遍也没用。这声音把我的嗓子磨哑,最后沉入白色的地板。

没有人哭。我意识到这点时,已经过了很长时间。此时的我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心想如果一定要让我接受命运的玩弄,那我就诅咒这该死的命运。

良子的手被放回毛毯,但我还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精神冻住了,就像水结冰一样,开始显现出颜色和形状。我那狂暴的本质,似乎正在慢慢苏醒。

噩梦?还是表演出来的悲伤?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至今为止,我就像一个不断落入陷阱的小动物。我不想再上当,也不会再上当!

“啊!”我听到一声怪异的喊叫,慢慢转过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奇怪的人。是一个孩子,他的面部有些变形,看上去让人觉得可怕。这个孩子就是所有悲剧的根源,他正在用我无法理解的方式表达感情。只见他拼命摇晃着脑袋,这样的情景实在是太怪异了,以至于有人站在他身后,我也没有注意到。

事后回想起来,我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将我从绝境中拯救出来的,竟然是这个孩子。如果没有他在我的身后,我一定会发疯。现在我觉得良子只是睡着了,就好像同时休息的两个人,她比我先进入梦乡。

开门的声音让我将视线投向门口。我看见一个像是益子秀司的年轻男人正背对着我。他刚走出房间,房门在他的背后缓缓合上。

我的注意力又回到那孩子身上,他的右手拉着一个妇人。我看清了那妇人的脸,正是我在樱庄碰到的那个“中年妇女”。她的眼中没有泪水,干涩的眼球表面倒映着我的身影。穿白衣服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连护士也走了。窗帘被拉开,阴天柔和的晨光洒落在良子雪白的脸和脖颈上。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轻柔的鸟叫声和蝉鸣。

我站起来,背后那些人一定就是良子的母亲、哥哥和弟弟。我对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恨意。愤怒也好,悲伤也罢,这些无用的感情如今已随无底的疲惫从我的心房上剥落殆尽。

我想再看一眼良子,便无声地对她说:“我要走了,良子,让我再好好看看你的脸。”

良子圆润的脸颊如今已经消瘦下去,就像一尊白蜡塑像,那凄绝的美艳漫溢在她的脸上。她是值得我赌上性命的女人,她是我的骄傲。

我慢慢走着,打开门,就像走在云层之上,两条腿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再一次回头去看良子,她已从所有苦恼中解放,安稳地睡着了。

我轻轻地拉开门,走出了病房。房门在背后关上,从此,我们天人永隔。

在走廊上,我又碰到了那个穿白衣服的男人,那白色的衣服原来是医生的大褂,穿着它的人当然就是医生。我询问他良子的死因。

“利刃伤到了肠组织。”医生说。我盯着他不停说话的嘴和脸上刮胡子留下的青痕。“我们接收病人后,立即进行了急救处理,在剖腹探查术中清理了腹腔内的食物残渣等溢出物,并对破损肠管实施肠吻合术。深感遗憾的是,因为刀口过深,伤及腹部深层血管。等发现时,已经太晚了。患者持续性的大量出血,在腹腔内囤积引发感染,造成严重的继发性腹膜炎。唉……请您节哀。”

“哦。”我随声附和道,感觉自己的声音来自好几里外的远方。

“虽然想再做一次手术,但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在手术风险评估中,将身体的状况分为四级,她那时已经处于最坏的一级,根本无法再经受一次手术带来的折磨。”

我低头行礼,和医生告别。我行礼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告诉我良子的死因,而是我不想听了,为打断他不停解说的热情表示深深的歉意。

走到走廊的尽头,乘上电梯,再次来到走廊,走出医院。门口两侧是向下的坡道,那是让病人上下车的地方。走在坡道上,我看到一个男人坐在花坛边,口中正吐出烟草白色的烟雾。我记得那张脸,他就是那个曾被我误当做自己的男人——益子秀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