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下午的旧书店街(第6/7页)

我还如此回答。以现在的说法,应该会说那是一个有点跟踪狂、有点变态倾向的女性吧。只是当时并没有跟踪狂这个新名词。

这应该是写给某人的信吧?我问。

应该是写给那一家人的吧。

她相当直接地回答。

所以说,写这封信的人果然是对那一家人怀有恨意啰?

我反问。她听了摇摇头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因为她的语气十分平淡,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当时我甚至心想:说不定她心中已经有底,知道凶手是谁了。

她稍微沉思了一下,然后想起什么似地开口说道:

写这封信的人,应该是在黑暗之中。

黑暗中?

我反问。

是的。我感觉到这个人身处于暗处。

她重复说着。

暗处?那是指外在环境还是精神层面呢?

听到我的问题,她又稍微侧着一下头思考。

我不知道,感觉好像两方面都有。

说完她指着信的内容说:

就在这后半段的部分,不是连续写着我唇边漾起的诗歌、我在清晨林中踩扁的虫子、我那不断输送血液的小小心脏吗?我觉得这好像是在听着声音。

听声音?

于是我也跟着重读那首诗。

她接着说道:

你不觉得写的人所列出的,并非看到的东西,而是听到的东西吗?写的人听着唱歌、听着踩扁虫子的声音、听着自己心脏的声音。不是看的,而是听的。所以我从这首诗感受到了黑暗。

原来如此啊,我点点头。

可是前半段遥望黎明的句子却有视觉性的感觉呀。

听到我这么说,她还是摇摇头。

后面接的却是颤抖二字,表示写的人是用气温的变化来捕捉时间的变化和黎明的接近。所以还是处于黑暗之中,而且是用肌肤来感觉时间的变化。

说到这里,就连我都知道她在怀疑谁了。

唯一幸存的女性,失去光明的女性。

我很慎重地问她。

你认为是那位女性写了这封信吗?

瞬间她沉默了。

我不知道。

然后面无表情地低喃。看起来不像是用故意否认来掩饰自己不愿吐露的心声,而是她真的不知道。

她就是有那种特质。说话条理井然、十分率直,但令人摸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好像总有着什么巨大的灰色迷雾罩在她身上,拒绝让和她面对面的人深入一样。她就是存在着那种氛围。所以和她一起说话,心情会变得不安。

可是她对那首诗的解释方式令我佩服。我觉得她很适合从事复杂的调查。换句话说,那本书将她的资质做了最好的发挥。

11

所谓的事实是什么呢?

该如何证明某一天在某个场所发生了什么事呢?

山里面的一户人家起了杀人事件。

里面有四个人,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让他们彼此互相杀害。

当事人全都断气了,死亡时间超过好几个月。本来那户人家就几乎不与人接触。根本没有人知道那个房子里面住有四个人,甚至也没人知道那里有栋房子。后来因为暴风雨,整栋房子被山崩给压垮了,不久那里便成了一片荒野。终究没人发现那栋房子和尸体的存在。

这样也算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当然,对他们本人而言是个悲剧,可是对我们呢?对这个世界呢?说来很笼统粗略,但没有人知道的话,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某个意义来说,因为记录,所以人们才会认定发生过什么。

她说是为了留作资料而写的。

出事当时,她还只是个小学生。恐怕她是透过写的动作,来认定那个事件的存在吧。终于可以认定那个和自己有关的事件了。无庸置疑地,那本书是她为了自己而写的。透过写,她“发现”了那个事件。

而且在过程中,她也发现了凶手吧——她猜测是凶手的那个人。

我记得她还查过犯罪时效的问题。

她尤其感兴趣的是时效的中断。例如:她调查过凶嫌在海外住过时,可延长该居住时间的时效等案例。

那是什么意思?我想你应该懂吧。

她怀疑某个人。

因为那封信的关系,似乎她从很早以前就怀疑过那个人。这是我的直觉啦。

我认为她现在还在继续追踪那个人。但奇妙的是,我觉得那跟她要逮捕凶手或检举对方却又不太一样。或许追踪那个人可说是她的一生志业吧?就跟她写那本书一样,从头到尾就只是为了她自己吧?我想。

就算她找到了真相,这一次她应该不会再写成书了吧?因为只要她自己认同,她就得到满足了。我倒是觉得很遗憾呢——虽然知道这是编辑的可笑习性。就这样,一个事实又被掩埋了。如果没有留下纪录,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