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雨后初霁(第5/7页)

“不不,花多少时间都在所不惜,应该是我谢谢你,”蓬蓬头说,“你来的时候我正好灵感枯竭。每逢周一早上我都画不出来。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就该用氢氰酸把周一早上从日历上烧掉。是你让我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周一上午。要是哪一天你不忙着违反法规,我想为你画一张人物肖像,你的头长得挺可爱的。”

格兰特突然想起来,“单凭印象我想估计是画不出索瑞尔的吧?”

蓬蓬头思考了一下,“我想可以,”他说。“跟我来。”他领着格兰特进入他称为工作室的地方,里面堆满了画布、颜料、作画工具,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这里除了灰尘以外,其他东西都看着好像被洪水冲洗过后留下来的一样,乱糟糟的,也唯有历经洪水的洗劫物品才能摆放出那样奇特的角度。画家胡乱收拾了一翻,可能里面埋藏着某些用得上的材料,顺手拧开一瓶墨汁,又找来一支干净的羽毛笔,在一张白纸上随意地勾勒了六七笔,画了一幅速写,凝重地检视了一会儿,从画板上撕了下来递给格兰特。

“不是太相像,但大概的样子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他说。

格兰特没料到他如此专业。纸上的墨水还没干透,但画家把死者画得活灵活现。速写图略微夸大了人物的特点,类似漫画的手法,但生动的样子是照片也无法传达的。画家还再现了他有点焦灼的眼神,大概索瑞尔时常露出这副表情。格兰特由衷地表示感谢,并给了他一张名片。

蓬蓬头郑重地接过卡片,“以后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随时找我。”格兰特说完,径直离开,没看到他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

劳伦斯·穆雷富丽堂皇的办公大楼在剑桥商业圈的附近,是伦敦最大的博彩公司之一,上面标语写着“跟着穆雷一搏,好运胜券在握”。正当格兰特过马路走向街道的另一边,看见面色和悦的穆雷下车走进办公楼。这几年来,他对劳伦斯·穆雷算是相当了解,他穿过马路,跟在他身后走进金碧辉煌的总部大楼。他报出自己的名字后,接待员领着他穿过宽敞热闹的大厅,一直往里走,金光闪闪的实木青铜装饰,玻璃隔板和数不清的电话随处可见,随后到达这位大人物的私人办公室,里面挂着几幅骏马图。

“好吧,”穆雷说,对他微微一笑,“是为公事而来吗?希望跟那匹‘咖啡豆’无关。今天好像半个英国的人都想押‘咖啡豆’。”

尽管“咖啡豆”的胜算很大,探长可不想输光自己的钱。

“你该不是来给我警告的吧?”

探长咧嘴笑笑。不是,他不过想知道,穆雷是否认识一个人叫阿尔伯特·索瑞尔的男子。

“从来没听说过,”穆雷说,“他是谁?”

是个赌马经纪人,格兰特认为。

“赌马的?”

格兰特并不清楚,只知道他在金莱街有间办公室。

“大概经常驻扎在赌注区吧,”穆雷说,“跟你说,如果我是你,我今天会去林菲尔德赛马场,一眼就能看到所有的赌马经纪人。这会为你省下很多腿脚工夫。”

格兰特考虑了一下。这的确是目前最快捷最合理的途径,而且可以让他了解索瑞尔的工作行情,比仅仅拿到他的家庭住址收获要大得多。

“跟你说,”穆雷又说了一遍,他犹豫了一下,“我和你一起去吧。最后一趟的火车已经开走了。我们开车过去。我今天有一匹马要出赛,但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去。我答应过我的驯马师,我会去的,不过早上天气太糟糕了。你吃过午饭了吗?”

格兰特还没吃,于是穆雷起身出去张罗午饭,趁着这个空隙,格兰特和警察局通了个电话。

一个小时后,格兰特在乡间享用午餐。空中飘着毛毛细雨,让整个村庄弥漫着恐怖的气息。雨停之后,乡间灰蒙蒙、湿漉漉的,但有一股清新洁净、万物复苏的味道,湛蓝的天空在灰暗潮湿的云朵的裂缝中钻出来。他们来到驯马围场的时候,羞涩的太阳若隐若现,方才假山花园里阴郁的小水洼渐渐地眉开眼笑。距离第一场比赛只剩十分钟,格兰特对赌注的输赢并不感兴趣。他按捺心中的不耐烦陪着穆雷走向亮相圈的白色栏杆,准备开跑的马匹镇静地兜着圈子,以旁观者的身份,他喜爱这些骏马矫健的身姿——格兰特看马颇具眼光——而同时他的目光扫过观众群,个个都一本正经地在那评头论足。莫伦斯坦,他现在管自己叫斯通,一副傲视群雄的样子,好像主宰了全世界。格兰特好奇他又在打什么招摇撞骗的鬼主意。三月份那场障碍赛被他闹得满城风雨,这回不知耍什么招数。没准还会有傻瓜乐在其中。驯马围场最惹人注目的要数万达·莫登,刚刚从她的第三次蜜月旅行回来,生怕有谁不知道似的,穿着格子大衣,到处显摆。放眼望去,准能看到,不会错过。打马球的伯爵也来了,还曾一度误认为他就是那个黎凡特人。还有许许多多,有的谈笑风生,有的闷闷不乐,格兰特全都一一辨认过并在心里默默地留下一点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