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雨后初霁(第3/7页)

是索瑞尔自己来取钱的吗?他问。

不,收纳员说,是一个陌生人拿支票来兑换的。对,他记得他。很黑很瘦,中等身高稍微偏矮,颧骨高挺。看起来有点像个外国人。

是那个黎凡特人!

格兰特兴奋得忘记了呼吸——就像爱丽丝历经了一段梦幻的旅程最后遇到红心皇后一样。案情终于有了进展,但又如此扑朔迷离!

他想看看那张支票,收纳员把它找了出来。“你们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伪造的?”他们不曾考虑过这个问题。确实支票和签名都是索瑞尔先生的笔迹,说他企图伪造,不太合理。他们翻出了死者提取的其他支票,让格兰特进行对照。他们不愿接受支票是假的。“如果是伪造的,”道森说,“这技术也太好了。就算检验证明实属伪造,我也很难相信。我想关于它的真假您可以放心。”

也就是说,那个外国人把钱提走了,带着索瑞尔所有的存款,除了身上留下的二十先令。十天后,从背后把他杀害了。好吧,即便证明不了什么,至少说明两人之间相互认识,在庭上面对陪审团这能成为有力的证据。

“你们有保留索瑞尔的存取账单吗?”有,他们给了格兰特一份清单。然后,他询问了索瑞尔的住处,银行说没有记录他的家庭住址,只知道他的办公室设在金莱街32号,查令十字街路口尽头。

格兰特离开银行,从斯特兰德去往金莱街,他一路上都在消化刚才得到的信息。那个黎凡特人提走了支票里面的现金,而支票是由索瑞尔支付和签字没错。他从存入款项到遇害身亡中间的十天,没有什么反常或怪异的举动,由此可以排除失窃的可能。就是说,支票是索瑞尔亲自交给那个黎凡特人的。为什么不直接给现金?大概是因为那个黎凡特人一开始就不想在这次交易中留下自己的名字。难不成他在“压榨”索瑞尔?按照拉乌尔·拉加德的说法,当晚凶手在他们的对话中,似乎在索要什么东西,是想再多要点钱?再或那黎凡特人是索瑞尔倒霉的合作伙伴,现在破产了只想拿回他的本钱?不管怎样,至少在威斯敏斯特银行柜台的交易记录中可以看出,索瑞尔当时已身无分文,导致他动了自杀的念头。

那么,那二十五英镑究竟是谁寄的?他夺走了索瑞尔的所有财产,为了索取更多可以刺人一刀置别人于死地,格兰特无法相信,这样的人,会因为良心不安而掏出这笔钱。估计是另有其人。那人跟凶手交情匪浅,那笔从索瑞尔身上获得的收入,他至少拿到了二十五英镑。此外,他很有可能跟死者住在一起,因为在那个装着二十五英镑的信封上发现了死者的指纹。这种细腻的手法和那笔大方的安葬费,更像女人的行事风格,但笔迹鉴定专家又判定信封上是男人的字迹。还有就是,索瑞尔打算用来结束自己生命的那支手枪,应该也是属于他的。案件错综复杂,交织成一个谜团,但还好只是纠结在一起——相互关联,愈加紧密,因此任何时刻,他都有可能捡起一个幸运的线头,一下子解开整个谜团。好像看来,他只需要查清楚死者的日常习惯和生活圈子,抓到那个黎凡特人便指日可待。

查令十字街尽头稍稍往里拐就到了金莱街,街上隐约有股神秘阴森的气息,让人不禁打战。陌生人来到这里会觉得自己不受欢迎,浑身不自在,就跟迷迷糊糊闯进了一个私人禁地似的。他现在的感觉就好像,初次来到一家小咖啡馆,店里的熟客有点好奇又有点敌意地打量着他。格兰特算不上是金莱街的常客,但至少不是生面孔。基本上在警察局工作的人包括他自己对查令十字街和莱斯特广场这一带都熟门熟路。街道两旁的房子外观上看都颇为雅致,却又似乎暗藏着狡黠的一面。假如它们会说话,想必会对他说:“哦,你又来这里了呀?”来到32号门前,一块喷漆木板上写着,阿尔伯特·索瑞尔的办公室和博彩公司在二楼。格兰特拐进门廊,爬上昏暗的楼梯,屋内充斥着周一早上女清洁工打扫完的味道。楼层间有个宽敞的平台,一上去就看到写着索瑞尔名字的门牌,格兰特敲了敲门。如他所料,没有回应。他试着开门,发现被锁上了。

他正要转身离去,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格兰特又使劲敲了敲,静候等待,他能听到远处马路上的嘈杂声和下面街道上的行人的脚步声,但房间里面没有半点回响。格兰特弯身冲钥匙孔里面看,没插钥匙,可也只能看到办公桌的一角和一个煤桶的盖子。他看到的地方前面还有两个房间,显然是索瑞尔的办公室。格兰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一动不动,期待有人开门,但钥匙孔框起的那幅小小的画面没有任何动静。他起身准备离开,然而,当他正要迈出步子,又听到了里面微弱的声音。格兰特低着头侧耳倾听,忽然发现,上面楼道的栏杆那吊着一个倒挂的人头,披头散发的样子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