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拉乌尔·拉加德(第4/4页)

“请问您就是格兰特探长吗?”他问道。

格兰特引他就座,年轻人以非英式的优雅,沿着椅子边缘慢慢坐下,帽子拿在手上,开始讲话。

“我今晚在劳特伦餐厅看见你了。我在配餐室负责清洗银器和餐具之类的工作。同事告诉我你是谁,我想了很久,决定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你。”

“很好,”格兰特回应,“请继续。你是意大利人?”

“不,我是法国人。我叫拉乌尔·拉加德。”

“好的,开始吧。”

“男子遇害当晚我也在队伍里,那天我正好休假。有好一阵子,我都排在那人的旁边。他不小心踩了我一脚,我们也因此稍微聊了一会儿——全是关于那场演出。我站在外面一排,他靠近墙边。随后有个男人找他说话,就插到了我的前面。那个插进来的男人好像问他要什么东西。他一直排在那里,直到剧院大门打开,人们开始涌动。他似乎很恼火。两人之间没有争吵——至少不是我们平常那种争吵——但我能感觉出来他们都很生气。案发当时我逃开了,因为我不想跟警察有什么交集。但今晚看到你,你看起来温文尔雅,才下决心把事情说出来。”

“为什么你不到苏格兰场找我谈?”

“我不相信那些警察,他们只会装模作样,加上我在伦敦也没什么朋友。”

“那个男人来找死者说话的时候,把你挤到了后面,那站在你旁边靠墙一侧的人是谁?”

“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

是拉特克里夫太太。目前为止,这小伙子没有在说谎。

“你能描述一下那位来了又离开的男人是什么样吗?”

“他个子不高。还没有我高。头上的帽子有点像我手上的这顶,只不过它的棕色颜色更深一点。大衣跟我的也很像”——他指的是穿在身上那件修身的海军蓝外套——“但他的也是棕色的。他长得很黑,没有胡子,这几个地方很突出。”他摸了摸自己漂亮的颧骨和下颌。

“要再碰见他你能认出来吗?”

“嗯,当然。”

“你保证?”

“什么意思?”

“保证不会认错?”

“可以,没问题。”

“他们两个争吵些什么?”

“这我不知道。没有去听。要知道,我不会刻意去偷听,尽管我会说英语,但如果语速太快了,我很难听得明白。我想应该是那个插队的男人想让死者交出什么,但死者就是不给。”

“他离开队伍的整个过程,怎么都没有人看见?”

“因为当时门卫过来让所有人‘往后站’。”

真是能说善辩。探长掏出笔记本和铅笔,把铅笔搁在摊开的页面上,递给他。“你能展示一下你当时在队伍里面的位置吗?把其他人也标记出来,说明谁是谁。”

小伙子伸出左手拿过本子,右手握着铅笔,勾勒出一张清晰明了的图画,方才说完对警察不信任,无所作为云云,现在却丝毫体现不出来。

格兰特看着他严肃认真、专心致志的表情,默默地加速思考。他说的应该是事实。他曾亲眼目击死者倒下,出于恐惧随着人群逃离现场,直到确保了自己的安全,才同情外国警察的境况,站出来说出事实。他也着实见过凶手,并能指认出来。事情终于露出眉目。

格兰特接过小伙子递回给他的本子和铅笔,当他的目光从图画中抬起,正巧看见他乌黑的双眼饥渴地望着食物柜上的饭菜。他突然意识到,拉加德可能下班之后晚餐都还没吃就直接来找他了。

“非常感谢你的配合,”他说道,“和我一起吃点东西再走吧。”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婉拒了,但最终还是被说服了,两人一起满足地享用了汤姆金家鲜嫩的牛肉。拉加德兴致勃勃地谈起他在第戎的家人——给他邮寄法文报纸的姐姐,自从尝过没有苦涩的葡萄酒就喜新厌旧舍弃啤酒的爸爸,还谈起他在劳伦特餐厅工作,以及对英国和伦敦的印象。凌晨时分,当格兰特最后把他送到茫茫夜色中,他在门口的台阶上转过身来,诚恳地道歉:“很抱歉我之前隐瞒了一切,但你能理解我的处境吗?当初逃离了现场再度向警方坦诚并不容易。而且我不知道警察原来如此平易近人。”

格兰特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送走了他。锁上门,拿起电话,接通后说道:

“我是格兰特。向所有车站发出通告:‘通缉伦敦剧院排队凶杀案凶徒,一名左撇子男子,三十岁左右,身高中等偏矮,黑色皮肤,黑色头发,颧骨和下颌突出,胡子刮得很干净。最后一次看到他时,头戴棕色软帽,身穿修身棕色大衣。左手食指或拇指上有最近留下的伤口。’”

然后他便上床就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