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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的伦敦还沐浴在微弱的晨光中,公爵夫人走出门外,站在台阶上目送她的丈夫、兄长和儿子离去。德克和他的外甥们将马牵到了院子里。在铺满鹅卵石的地面上,三三两两地散落着几只鸽子,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她望着丈夫骑上马背,只见他像往常一样平静踏实,淡定从容,她心想,丈夫流露的所有神情仿佛表示,他只是骑马去福瑟陵格查看新品种的公羊,而不是准备出征。她的哥哥萨利斯·伯里有着内维尔家族特有的性格特征:懂得察言观色,并且在这方面表现出众。她笑意满怀地望着他们,但心里最惦念的还是爱德蒙。爱德蒙今年十七岁,长得瘦弱稚嫩,很容易受到伤害。头一回出征,他感到特别骄傲和兴奋,脸都涨红了。塞西莉想对丈夫说:“照顾好爱德蒙。”但她不能这么做。他不会理解,埃德蒙也会因为猜疑而满腹怨恨。要知道,只年长他一岁的爱德华现在都可以一个人带兵驻守在威尔士边疆,而他爱德蒙,早已长大,应该去战场长长见识了。

她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三个年幼的孩子:玛格丽特和乔治,这两个小家伙长得又结实又漂亮,跟在他们后面的是理查,他总是像丑小鸭一样落在最后。理查长着一头棕色的头发和深棕色的眉毛,使他看起来像个家里的客人。玛格丽特十四岁了,她心地善良,有些懒散,望着这离别的情景,不禁泪湿眼眶。乔治才十一岁,还没到上战场的年纪,所以他充满嫉妒之情,内心无比叛逆。瘦弱的小理查丝毫没有表现出兴奋,但他母亲心想,他心里没准早就闹腾起来了。

三匹战马冲出庭院,奔腾而去,留下一阵“嘚嘚”蹄声和战服碰撞的“叮当”声,他们与等候在路旁的随从一起上路了。孩子们跳着、叫着,挥手目送他们出了大门。

而塞西莉,在那个年代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也没有见过这么多家人去打仗。她回到家里,从未有过的沉重感浮上心头。她虽然百般不愿,万般不想,但还是忍不住问自己:他们中的谁会一去不复返呢?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能再回来。她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

一年后,她丈夫的首级被戴上侮辱性的纸王冠钉在约克郡的米克盖特门上,她哥哥和她儿子的头则被钉在另外两扇城门上。

好了,这里可能是虚构的,但却让人对理查能够有更加明晰的认识。金发家族中的棕发男孩。那个“看起来像个客人”的孩子。那个“丑小鸭”。

他暂时跳开了塞西莉·内维尔那部分的描述,开始在书里寻找她的儿子理查。但佩恩·埃利斯小姐对理查似乎没有太多兴趣。他不过是家中的老幺,这个跟在其他哥哥姐姐身后的小不点生来就为了待在家里设法讨母亲欢心。爱德华则在外面出尽风头。爱德华和萨利斯·伯里的儿子,也就是他堂兄沃里克一起打赢了陶顿战役,兰开斯特的凶残暴虐令人记忆犹新,他父亲的首级还钉在米克盖特门上,由此可以证明,他是一个很有度量的人。四分之一的陶顿人都这么说。爱德华在威斯敏斯特(5)教堂加冕登基,成为英格兰国王(两个流亡在乌特勒支的少年也分别被尊封为克拉伦斯公爵(6)和格洛斯特公爵)。在福瑟陵格的教堂里,他为父亲和哥哥爱德蒙举行了非常隆重的葬礼。尽管理查当时年仅十三岁,但是他护卫送葬队伍,顶着七月的灼灼烈日,从约克郡整整走了五天才抵达北安普敦郡。也正是在六年前左右,他站在贝纳德城堡的台阶上,目送他们策马奔腾而去。

爱德华成为国王后,过了很长时间,佩恩·埃利斯小姐才让理查回到故事中去。他当时与内维尔家族的表亲们一起在约克郡的米德尔赫姆接受教育。

当理查骑马离开阳光灿烂、风儿飘扬的温斯利代尔,回到城堡主楼的阴影下时,他总觉得那里弥漫着某种令人局促不安的气氛。城堡的警卫正兴致勃勃地大声交谈,一见到他的出现,立马变得窘迫起来。他骑着马进城时,不仅他们突然沉默下来,就连广场上的其他人也都归于寂静,而要搁在平时,这个时间往往是最热闹的。马上就到晚饭时间了,按照习惯,饥肠辘辘的米德尔赫姆居民会结束各种各样的工作并往家赶去,正如他也是如此,结束闲逛回家吃饭。这样的沉寂,这样的遗弃,有些不同寻常。他牵着马走进马厩,但那里没人接待他。当理查解下马鞍时,发现隔壁饲栏有一匹筋疲力尽的栗色马。这匹马不属于米德尔赫姆,它疲乏到极点,以至于不吃不喝,只是将头沮丧无力地垂在双膝之间。

理查上上下下将自己的马擦拭了一遍,在它身上盖上一条毯子,然后给它准备了一些干草和新鲜的水,这才离开马厩。那匹筋疲力尽的马和这离奇的静默,让他感到迷惑不解。当他在大门口停下来时,大厅那头传来什么声音,他心里琢磨上楼回自己的住所前,要不要先去那边看看情况。正犹豫之际,楼梯那边传来声音:“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