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3/5页)

彼得在听到最后一点时脸抽搐了一下。他觉得圣诞节好像已经提前来临了一样。他和妻子在免费教育这点上存在着严重的分歧。彼得认为既然他们把九个孩子带到了世上,那么每周为每个上学的孩子向学校付一个便士就是合理的。而他的妻子则认为,正因为孩子多,政府才应该减免他们的学费。只有孩子少的家庭才有浪费的理由。对于一个在迈尔恩路上修鞋的无神论者来说,能够灵活运用的也只有这笔费用了。这是一个良心的问题,实际上克劳夫人从没真正向学校要求过减免学费,虽然她经常会把这口气出在孩子们头上。他们挨打已经挨惯了。当不挨打的时候,他们就相互扭打在一起。他们是聪明却毫无教养的一群小无赖。老师和父母都对他们头疼不已,他们却像街上那些乱窜的老鼠一样,整天无忧无虑的。

“又在提学费!”彼得恼怒地叫嚷着,“坎特科特先生没有理由为我们的孩子负责。”

“克劳先生,我当然希望不要发展到那个局面,”克劳夫人尖刻地说。“我为你感到羞耻。”扔下这句话后,她毅然决然地离开店堂,向后面的起居室走去。

“别担心,”彼得大声安慰着离去的妻子。“孩子他妈,不必为钱发愁。”

下层社会习惯于把老婆称为孩子他妈;而在相对比较上流的社会,男人们则称呼其为“妻子”。这就像说“股票市场”或是“泰晤士河”这些约定俗成的名字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男人在提到家里的事情时,通常会产生一种难以启齿的感觉。

丹齐尔揿灭了手中的烟蒂,脸上毫无愧疚之意。彼得弯下腰,继续关注于自己的工作,他急促地用钻头钉着鞋掌。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一个流浪艺人在店外的街上旁若无人地演奏着华尔兹,他发现没有人理会自己,于是悻悻地离开了。丹齐尔又点燃了一支烟,墙上那只表面非常脏的钟此时敲了连续十二响钟声。

“你怎样看待共和主义?”克劳问。

“那种低级的玩意,”丹齐尔轻蔑地哼了一声。“如果连君主都没有了,那哪儿还有权威可言?”

“你说什么!你能看见维多利亚女王的权威吗?”

“彼得,你是不是想把我赶出去?你真应该把要账这类的繁杂琐事都留给脑瓜里只想着家务的女人们去干。要我说,共和制度是种非常低级的东西。柏拉图的共和国里从来就不允许有诗人存在,共和制社会里没有适宜诗人发展的土壤。”

“你在说什么胡话!如果大英帝国明天就取消君主制,转而实行共和制,照你的说法——?”

“我告诉你,那样的话,就再也不会有什么桂冠诗人了。”

“坎特科特,现在你和我之间到底是谁无所事事?我对诗人一点也不关心,不过因为你的朋友,我不会把你扔下不管。我是个普通男人,因此我想知道赋予一个人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大得多的权力到底有什么好?”

“啊!汤姆·莫特莱克以前也总是这么说。等你有了权力,掌握了工会的资金后,工人们一定会把你像旗帜一般举起来,在你身下欢呼雀跃的。”

“那只不过是因为莫特莱克本来就要比他们高出许多罢了。”克劳的眼中闪过一丝忧郁。“这并不能证明我的说法有什么错。我想你对他的看法才是错误的,你总是认为他被民众给宠坏了。在我看来,汤姆是一个很棒的家伙——他的一言一行都闪烁着人性的光辉。我并不否认,他也有他的缺点,我就曾经见到他在我们现在所在的这间店铺门前责骂已经死去的康斯坦特先生。‘克劳,’他当时这样说道,‘那个男人会给我们大家带来不幸,我不喜欢这种八面玲珑的慈善家掺和到他根本弄不懂的工人斗争中去。’”

丹齐尔不自觉地吹起了口哨。这件事他是第一次听说。

“我敢说,”克劳继续说着,“如果有人让他的影响力打了折扣,他多少会有那么一点妒忌之心。但这一次,他好像并没有妒忌康斯坦特先生。众所周知,他甚至和那个可怜人称兄道弟起来。汤姆不是一个不懂变通的人。不过,这一切都不能证明共和制有什么不好。看看沙皇和犹太人你就应该能明白了。我是个普通男人,但我不想去俄国生活——哪怕把那里的所有皮革都放在我的面前我都不去!作为一个英国公民,尽管要为君主制而纳税,但无论如何,至少在温莎王宫里有那么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在掌管着一切。过几分钟再和你聊,夫人又在叫我了。”

“过几分钟我可要走了。在离开之前我想告诉你,我想应该让你马上知道,在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以后,我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应该还算是比较快乐的吧,在这里生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