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反对声中,山迪·桑德森不得不放弃了立即定案的想法,同意了陪审团“暂时不做任何裁决”的建议。接下来的九天,报章开始长篇累牍地报道这一案件,许多人自发地前往死者的停棺处为他送行。媒体的报道渐渐大胆起来,评论家反复在报纸上对这桩“弓区谜案”进行讨论,但他们的观点对于解决谜案并没起到积极的作用。大量信件寄往报社——为这个乏善可陈的季节增添了一抹亮色。但编辑们对这些信件却好像并不上心。谜案成了伦敦街头巷尾的谈论焦点——不论是在达官贵人的豪宅还是贫民的简陋小屋,在客厅还是厨房,人们都热切地议论着这个话题。在所有这些谈话中,有的很有逻辑性,有的却很愚蠢;有的很粗鲁,有的却很文雅。人们从享用早餐的第一根蛋卷到晚上吃完最后一片面包,都在喋喋不休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弓区格罗弗街十一号一时成了民众朝拜的圣地。以往十分安静的小街现在却整天闹哄哄的。全城各处的人们来到这里,在街上眼巴巴地仰望着卧室的窗户,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情。人行道经常要堵上几个小时,小商小贩把这里当成了一个新的商业中心,街头艺人们在窗下吟唱着与事件完全无关的歌曲。政府没有在街道的两头设上收费站可真是太可惜了。财政大臣显然没有利用上这个清偿国债的大好机会。

事态发展到最后,一桩严肃的杀人案竟然被外界蒙上了轻佻的色彩。连幽默小报上也出现了以谜案为主题的讽刺作品。

有人在“可别小看呆头鹅”这句谚语后面戏谑地加了一句“它或许能帮你解开弓区的谜案哩”。有个不具名的读者问死者会不会是被弓箭射中了脖子,在《达格尼》杂志上马上就有评论指出,幸好这位读者没有被选做这个案子的陪审员,不然他一定会郁闷得想要自杀。一个圆滑的评论家认为本案的情况与“莫格街疑案”有点相似,他说历史又一次重演了,这次的凶手显然是剽窃了爱伦·坡的创意——凶手很可能是一只受过训练的猴子;他还建议坡先生的出版商应该马上为作品申请一道保护令。更糟糕的是,坡先生精妙绝伦的创意竟然被罪犯运用到真实的案件中。他认为这次很可能是一只经过训练的猴子带着剃刀从烟囱进入死者的卧室,在成功地割破沉睡的康斯坦特先生的喉咙后,又顺原路返回。这个想法引起了一定的反响,但一个名字中包含一长串字母的读者回信反驳道,他无法想象一只能自由进出烟囱的瘦小猴子可以在死者身上弄出那样一个又深又长的伤口。第三个读者立即跳出来对前一个读者进行驳斥,他提醒大家不要忽视了猴子的肌肉力量。这样一来,舆论的风向几乎都偏向了“猴子就是凶手”这一说法。但这阵浪潮马上又被一个笔名为“理智”的读者压制了,他冷静地指出在地上、睡衣上和床单上都没有发现烟灰或是污血的痕迹。

《柳叶刀》杂志对验尸官在法庭上的陈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它的社评这样写道:“我们无法苟同验尸官对案件的看法,这再一次说明了任用验尸官而非专业的医务人员参与案件调查是个严重的错误。他的那番说辞听上去好像非常有见地,但完全忽略了医学证据的重要性,不然他一定会引导陪审团做出他杀的裁定。话说回来,伤口是由外人造成的这一点他没看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呢?警方早就该下这个结论了。那个不幸的小伙子自己显然不可能弄出那样的伤口,他更没有能力在受伤后隐藏凶器,并一一清理房间里留下的痕迹。”无法在这里列举业余侦探的各种奇思妙想,苏格兰场却出人意料地始终保持着缄默。最终对谜案的讨论限定在了能收到最佳答案的有限的几份报纸上,其他没有收到有意思答案的报纸结束了讨论,并对先前那些报纸登出的答案进行冷嘲热讽。在那些所谓的最佳答案之中,确实有几条标新立异、引人注目的,但它们最后无一例外,都被否定了。有一个答案是这样的,凶手利用雾气的掩护从人行道搭的梯子攀上了窗户,接着他用切割钻石的工具移开了玻璃,然后进入了房间。事成后他重新装上那块玻璃(或是自己带来的另一块玻璃),从原路逃离了现场,这样锁和闩就都能保持不动了。有人就此指出窗格太小,人根本无法从中进出。后一个回复者马上回信说这根本不是个问题,凶手只需把手伸进窗格,打开插销就可以进屋了。离开时只要把这个过程倒转下次序就可以了。这番关于窗户的妙论被一个玻璃工人击得粉碎,他来信说玻璃很难从窗框的一面固定住,如果这样装玻璃的话,只要轻轻地一碰,玻璃就会掉下来摔破。而且警察不可能没注意到装玻璃新糊了油灰。还有人提到凶手会不会把门先卸下来,刺杀完成后又装了回去,在这位仁兄的笔下,格罗弗街十一号仿佛变成了中世纪的城堡,有许多暗门和通道。另一个聪明的设想是在警察来的时候,凶手一直藏在房间的衣柜里。或是当格罗德曼撞开门的时候,凶手一直藏在门后的角落里,由于格罗德曼和达普顿太太看见尸体一时激动而没有注意到他,随后他借两人检查窗户的当口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