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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旗是小石川一位牙医的儿子。

是一个虚弱、神经质、难以亲近的小孩。

他自己也这么想,当然别人这么说他时也点头称是。虽然不是胆小鬼,但因为毫无抵抗力而经常被欺负。一副小大人样的任性个性,被欺负也是正常的,从小时候他便这么想。

当时,提到游戏玩耍,大概就是模仿战争游戏。

小孩有小孩的社会,当然也有阶级。上有大将、副将、下有佣兵。小孩的状况——说不定不止小孩——大部分是依腕力、智力的高低顺序,也就是年龄顺序。年幼者往往位阶低。但是,不属于任何阶级的人,再怎么年长也是佣兵角色。降旗就是如此。

从组织逃脱的人,无论处在哪个社会,都会被人厌恶。那是因为即使再怎么弱势,对于掌权者而言,这个人总有一天会变成足以造成威胁的存在。只有两个选择,排除他或叫他屈服。所以,降旗往往成为被攻击的对象。而不管杯怎么攻击也不俯首称臣的降旗,便成为某种程度的威胁。

降旗被欺负得很惨。

但不论别人怎么劝说,降旗就是讨厌战争游戏。

因为竞争得胜所以强大,因为强大所以伟大,这一点他怎么也无法认同。再怎么强大总有一天会死去,死了就成了骨头,变成骨头后就没有所谓强或弱。降旗这么说之后,又被认为是不服输而挨揍。什么都不说被揍得更惨。

——你们有一天也会变成骨头。

降旗怎么想,忍耐着。

父亲责骂这样的儿子是胆小鬼,感叹儿子没骨气。父亲的说教,与小鬼头的幼稚,在理论上并没有差别,也就是说,对降旗而言,父亲也只不过是一种集团的头头罢了。因此,只是同样地忍耐,结果同样被揍了。虽然没哭,一旦超过忍耐的界线,降旗就呕吐。

——即使如此,连父亲也会变成骨头的。

他仍然这么想。

母亲因为信仰,非常地温柔。然而,那样的母亲对降旗而言也只是单纯的无条件庇护者,没有任何可作为指引或值得依赖之处。再加上,总有一天会变成骨头的人,反正是成不了绝对者(注:绝对[Absolute],在哲学上,它通常用来指称那唯一的,但又同时是万物所从出的终极存在。)的吧。

——即使是母亲,死了也是骨头。

看来悄悄地左右着自己无聊人生的关键词是骨头……

从很久以前,降旗就做如是想。大约未满十岁,便已经怀有这样奇怪的思想了。当然,还只是很漠然的。

他也曾经有过一段思索期,经常想着为什么非得是骨头不可。但是,如果慢慢想,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自己会对骨头这么坚持,其实有个很单纯的原因。

梦。

降旗从小开始,有几次作了同样的梦,过了三十五岁也还作过那个梦。

通常是夜晚的风景。

即使如此,天空仍然明亮,因为到处燃烧着红红的火焰。

炭火弹裂的声音噗滋噗滋响,黑烟蒙蒙地升起。

简直就像有画里所见的地狱一般。

中间堆积着不知什么东西。

坐着几个男人,但因为漆黑一片,看不见脸。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大概是这么念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听起来是这样的,完全不解其意。绵延不绝地重复着。仅是重复念诵,没有抑扬顿挫。

靠近看看。

有什么白色的东西纠结在那些男人身上。

刚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只觉得,是很恐怖的东西。

那是,全身赤裸的女人。

因为小时候并不知道男女之间到底在做什么,只觉得很恶心,一味地觉得害怕。过了很久之后才知道。

男人们坐着,与女人交欢。

了解的当下,受到非常强烈的冲击。

因为再怎么说,那样的梦,是从理解那行为的更早更早以前开始,就不断重复地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