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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排行老幺。

虽然不太确定,但在印象中,我好像有个哥哥。

或许是年龄相差悬殊吧,我不记得哥哥陪我玩过。

虽然也是十分暧昧不清的记忆,但我似乎总是一个人在海边玩耍。

呀——咿呀——咿——

呀——咿嘟呀啊——

哎呀叩哩哇咿——

呀——豆邪啊——呀啊豆叩邪——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歌,但我以前似乎经常哼唱,也许只是听过也说不定。其余部分的歌词我完全不记得了,从这点看来,或许我只是经常听到,而没有唱过。

可能是“万祝”(注:万祝,渔夫出海大丰收时所举行的庆祝宴会)吧,我记得那些穿着打扮夸张华丽的船家笑容满面,全员出动边走边唱的样子……不知为何,这画面格外清晰……

然而,要说这是回忆,心中却很不踏实。

和服的图纹、天花板发黄的痕迹等细微处,我依然能鲜明地想起,然而一旦到了要回想起往事全貌的紧要关头,就不行了。记忆雾蒙蒙地如海藻般摇曳,找不到原因。

对人的长相也是一样。父亲额上的皱纹,或是母亲下颚的痣,像这种小地方,我记得很清楚,但如果你问我,然后呢?是怎么样的长相?我只能回答,是到处都有的大众脸。

还不到十岁,我就离家了。应该是被卖掉了吧。

如果你问我,寂寞吧?似乎是很寂寞。

如果你问我,难过吗?似乎是很难过。

但是缺乏感情剧烈起伏的回忆。

在当时是常有的事吧。父亲、母亲和哥哥目送我被陌生男人带走,他们哭了吗?笑了吗?我连这些事也想不起来。

只是一味地记得听到了骚动的海涛声。

汨汨,汨汨,汨汨,汨汨,汨。

汨。

就像这样,我因那恼人的海涛声而醒来。

不论睡着或醒着,不间断地持续听着那声响,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话说回来,此刻,那如梦似真的幻影究竟是什么?

松木道。忽远忽近的沙岸。大渔旗(是这么说的吗?)。

我没见过那些东西。然而,再怎么辩称那是梦境,影像又为何如此明晰?

绞尽脑汁也无法理解。对海洋的恐惧,如往深海里下沉堆积的微生物尸体般,每天一点一滴地堆积在我心底,然后偶然形成那般的幻影吗?

的确,这几个月来,我的精神状况非常不稳定。不但有失眠的症状,睡着的夜晚又一定做恶梦。好几次,好几次。当然,我并非清除记得梦境内容,只是如往常一般,向海底沉去——然后,,变成尸骨——一直觉得都是那样的梦。

然而或许并非如此。我不记得了,但我不断地重复梦见九十九里(连地名都清楚记得!)的渔村风景,和未曾体验过的记忆。

我总觉得……

我的故乡在信州(注:信州,日本长野县一带。『噢噢,信浓啊!武田信玄花了几十年才完全平定的信浓啊!——by爆肝中的菊花田』)。

那里没有海,是山村。

出生在农家,但非常贫穷。

小时候的事情——这是真的——我不太记得了。

我想生活并不是十分拮据。然而,也没有美好的回忆。

父亲是个偏执的老顽固,是那种独断专行的人。母亲只不过是个像下女伺侯父亲般的女人。父亲喜欢喝酒,经常发酒疯。但还不至于沦为酒鬼,就这点来说,其实是典型随处可见的一般家庭。

由于我是长女,经常得帮忙做家事。

底下还有弟妹,维持家计非常辛苦。

十三岁时,幺弟出生,我便到附近的酿酒屋工作。要说辛苦是很辛苦,但我不以为意。因为从未体验富裕的生活、轻松愉快的人生,所以对于眼前的生活,认为理所当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事实上,当时每户人家的女儿都差不多,遭遇比我更不幸的女孩比比皆是。

十七岁时,家里发生火灾。我接到消息回到家时,现场只剩下三根如柴薪烧成炭一般的梁柱杵在那儿。家人,全葬身火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