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样子(第2/6页)

跟了老蔡5年,也算是有得有失吧。一开始就知道他有家,太太还颇有背景。也没想着夺他,只是互相帮助罢了。她不喜欢“利用”这个词,最起码“帮助”比“利用”多些温情。她想自己对老蔡还是有些感情的,是他,让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27岁当了大国企的部门经理,你以为只凭才干就OK吗?

这就是她的10年,看似眼花缭乱,却也轻浮如杨花柳烟,没个着落处。

想起那个老掉牙的故事。老熊闯进玉米地,总觉得下一个玉米更大,就把手里的扔了,再去掰新的。后来呢,后来在它手里的那根玉米,呵呵,可比先前的小多了,然而它是找不回去了。

想念帆,会不会因为他,是她心上最初的那根玉米?

3

老蔡这次未免不仁义。

虽然调职上海的事来得突然,但也不至于那么紧,连留条后路给她的时间都没有吧。年初的时候董事会要增加一个副总职位,老蔡私下里许她的,只是等一个常规的程序罢了。眼下都知道老蔡要走,几个部门经理早已蠢蠢欲动,看谁眼疾手快就是,这世态凉得!

他走了,拍拍屁股挺利索,那她呢,她这5年的投资,青春、时间、忍耐、情感,永远不会再生产的成本,找谁埋单去?

要是咽下这口气,她肯定要噎死,几天来,这事缠得她喘息不得。

10周年聚会的帖子就是这时候发过来的。

高中那班,有个不热情就不能活的团委书记芬,聚会就是她发起的。也难为芬,竟然找到她的地址,要知道和高中那班,她是几乎断了音信的。只要想到他们在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城市,也许正为一棵小葱以牙还牙的时候,她就不无自豪地想,能在G城这个大都市站住脚的,他们班也就她一个。

帖子里夹了张狭长的卡片,是他们班的通信录。她的脸突然有些热了,一溜烟急急地寻去,还是当年学号的顺序,她记得43号,是帆。

字很小,连看了几遍,脑筋慌得还是没印象。她定了定神,一个字一个字地,再细细辨识一次。呀,帆什么时候来了G城,城西的某条街道,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去过,他们曾经,不,是一直,这么近啊。

她记住他的手机号码,把聚会帖子顺手扔进废纸篓里。

她找不到理由回去,有什么好聚的呢,那些人是属于10年前的,她和他们的交集、缘分止于10年前。既然上天注定大家在那里散了,又何必花力气重逢?

而且,她最想见的人,本来就在这里,这不是太好了吗,她无须山长水远地回去再隔着无话可说的人群远远地看他。

她一直没打那个电话,忙是一个理由,但不忙的时候,一列数字排队似的在心上踩过,举着手机,眼睛已经把按键走了一遍,还不动。

不动得发了怔,铃声响的时候,倒把自己惊了一惊。

“云……”他在那端叫,她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是你啊,帆。”她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我知道你在G城,却不知道你在哪儿。”

“嗯。”

“直到收到通信录……”

“我也收到了,才知道你也在这儿。”

“你还好吗?”

“我……那你呢?”

“老样子,没什么长进。”帆笑了。

“我也是,没什么长进,老样子。”她学他的口气,有点调皮。

他又呵呵呵地笑了,还是那样,傻愣愣的。

“见个面吧,好不好?”他说,带着点不确定的恳求。

“好。”她马上接道。

4

老蔡在躲她。

手机总是关机,办公室的东西都原封不动,他也不上来收拾。

倒是来过她的房子,取走了一双他喜欢的皮鞋。她当时正上班,看来是故意找那个时间来的,因为接下来几天她从早到晚待在房子里,而他再也没来过。

不知道多少次,其实她有那个冲动,拉开阳台门,12层的风凉而迅猛,飘飘地张开她的裙裾,她真想,扬起手臂,把他的衣服领带袜子毛巾牙刷茶杯剃刀文件书籍纪念奖章一件一件地高空丢下,在这样的风里,那一定是件非常痛快的事情。

想想罢了。

而夜幕初降的时候,她已经点了一盏小灯,蒸汽腾腾地给他熨衣服了。

他的东西,她都细心地归整好,每一件都在谦卑而忠诚地等他临幸。在这场琐细重复的忙里,她想了无数个可能,翻脸撒泼,拿出当年藏的工程受贿证据要挟,或者告到他太太那里去,他是怕的,即使太太在加拿大也怕得要命。

真到了那步,就撕破脸皮了,她不想,她要脸,而且,那是冒险又不明智的做法,一切的不明智都要付出代价。

她在想,当年自己最吸引老蔡的是哪条。

那个阴雨绵绵的春天,他们从厂区回到公司开会,那时她是个小职员,跟在最后面,开门,打伞,发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