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第4/7页)

这天晚上,她终于感到晕乎乎得浑身发烫,偷偷量了体温,39.1℃,好成绩。

小蔡看看她:“方芫,你的脸很红,有病啊?”

“你才有病,快点回家吧。”方芫赶他走。

晚上9点半,拉下铁闸,关了灯,只着一支小电筒,摸进暗房。

隐形出来,就见到小区街灯下有三两保安,方芫有点害羞紧张,不自觉抱了身子蹲下去,她没穿衣服,因要全身涂满药水。

眼下她还不习惯赤裸裸地在路上走,尤其是初夏的夜有点凉,她又在发烧,果然她轻轻地打了一个喷嚏,可是保安并没有朝这边看,她轻轻迈步,异常的轻盈,没人看到她,没人注意她,她是有思想的透明,像空气、像风,可以随便去哪里,随便干什么,随心所欲,真是太奇妙了!

她慢慢“飘”上5座B幢,702房,楚河的家。

夜未央,但房里很静,方芫有些紧张,迟疑了一会儿,轻轻地穿过水泥钢筋的墙壁。

8

现在方芫站在楚河的客厅里。

这个地方她想象了千遍万遍,当下就在眼前。

客厅只开了一盏地灯,昏暗逼仄,沙发上到处是衣服和唱片,地上有啤酒罐矿泉水瓶子饼干的包装袋——真乱啊。

方芫很新奇,她摸摸陈列架上的相片,又瞄瞄地上啤酒的牌子,翻翻楚河扔在桌面的杂志,还牵过搭在沙发上的外套,闻了闻。

厨房里,米黄与奶白相间的橱柜,拉开来,米桶是空的,油还剩下一层底儿。冰箱是伊克莱斯的牌子,坏了,压缩机听不到声响,里面的东西都臭了。洗衣机里扔满了衣服,旁边的碧浪洗衣粉却只剩下个口袋,阳台上的花儿瘦成了草儿,草儿瘦成了干儿,洗碗池里有两只碗沾着的面条,已经僵硬如虫,卫生间里沙宣洗发水的塑料瓶大头朝下,想是已经挤出了最后一点。

突然,卧室门开了,眼前一道光亮,把她吓了一跳。

楚河在家,他穿着一件背心,摇摇摆摆地出来,倒在沙发上。方芫急忙闪到一边,想到自己没穿衣服,下意识地抱了肩膀——尽管,没人能看见她。

楚河瘦了,胡子不知多久没有剃,头发杂乱,这哪里是从前那个清爽干净的他?

他定是喝了酒,一身的酒气很熏人,现在他整个人摊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哼哼。

方芫的头有点发重,感冒的症状,就不小心带倒几个啤酒罐,叮当一声。

“谁啊?”楚河含糊地问,眼睛却不睁开,“莎乐美,是不是你回来了?”

他抬起一只手背盖住了双眼,无力地呓语着:“莎乐美你又怎么会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手指缝里,依稀是一点亮闪的东西。

方芫想哭,知道为什么吗?不只为他眼前这伤痛的情状,更为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厚厚的,永远踩不到底儿的:暖暖的,阳光自脊背铺晒着的,现在变得嘶哑、暗涩,好像刀片急促地刮着玻璃。

他失声了,竟然!这对于一个优秀的电台DJ,意味着什么!

他在沙发上哼哼着,又踉跄地爬起来,到酒柜找酒,找了酒又回头找杯子。方芫壮着胆子过去,把酒瓶一拂落地,碎了个劈啪响。

楚河混沌地怔怔,摇摇摆摆过来,想再找一瓶,没留神脚下,一滑,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正摔在玻璃碎片上。

方芫吓坏,上前看去,他躺在地上,晕了过去,手臂也扎出了血。

9

次日是个艳阳天。

楚河在清新的日光里睁开眼睛,头有点痛,然后是左手的手臂,他一点点地苏醒,意识到自己躺在软软的床上,身上穿了件干净的睡衣,好好地盖着凉被。

左手的手臂稳稳地贴着创可贴,昨晚发生了什么,他感觉到一点不同。

真的有点不同,客厅里,有收拾过的痕迹,垃圾装在一个大口袋里放在门口,地上很干净。干净的地面,阳台上的光线,让人想好好过日子。

门铃这时响起,他诧异,他好久不和人来往,谁会来呢?

门外是穿着工作服的修理工,笑得很实在的年轻男孩:“请问楚先生在家吗,我是伊克莱斯公司的维修员,我们接到故障申报,就马上过来看看。”

楚河不解,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好像从来没有打过电话啊?”

“是一位小姐打来的电话,说您的冰箱压缩机可能坏了,无法制冷。”

楚河带他进来,厨房,冰箱已经被清理干净,从里到外,坏掉的牛奶、苹果、面包、罐头同样装在垃圾袋里,靠在门角。

修理工开始工作。

楚河走出阳台,阳台上的花草,细细弱弱地在阳光下摇曳,盆里的泥土分明润湿。

他的眼泪就要涌出来,是的,他知道谁来过了。

下午的时候,再次响起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