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遗忘的最深处(第7/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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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约莫凌晨一点,他们让我认识了卡多。昨晚,我在但丁咖啡馆白白等了许久,我不敢贸然进他们的旅馆。我在索莫拉街上一家中国餐厅草草吃了一顿饭,一想到再也看不到雅克丽娜,就失去了胃口,于是,我努力自我安慰:他们不会马上离开旅馆的,即便离开,也该在门房留个地址给我。但凭什么要他们给我留地址呢?算我倒霉,我将到处流浪去找他们,周六和周日到迪耶普和弗日雷索的游乐场去找他们。

我在码头的穷者圣于连教堂附近的英语书店逛荡了许久,买了一本书:《A High Wind in Jamaica》,我十五岁时曾经读过它,法文版的题目是《牙买加的飓风》。我无目的地徜徉,太疲劳,停在另一家书店。它位于圣塞维朗街,也关得很迟。随后,我又回到房间,强打起精神阅读。

我再次出门,拖着双腿,走到居雅斯街咖啡馆里,这就是凌晨我们见面的地方。我的心“噗通”一跳:他们坐在原先靠窗口的那张咖啡桌旁,还有一位棕色头发的男人相陪。樊·贝维坐在他的右边。雅克丽娜双臂交叉,坐在他们的对面,独自坐在长凳上,背后是玻璃窗,头上笼罩着黄色的光芒。如今我遗憾的是无法追溯时间的长河。我本可再站在居雅斯街人行道与往昔同一位置上,然而,像我今天这个样子,我会毫不困难地把雅克丽娜从玻璃鱼缸中拉出来,带她到新鲜的空气中来。

我局促不安地走到他们的桌旁,似乎我要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们的跟前。樊·贝维看到我友好地招手叫我。雅克丽娜朝我笑了笑,没有露出一丝惊讶。樊·贝维把我介绍给客人:

“彼埃尔·卡多。”

我和他握了握手,随后坐在长凳上,雅克丽娜的身旁。

“您去了我们的街区吗?”樊·贝维问我,语气谦和,就像跟一位不太熟悉的人讲话似的。

“去了……完全是出乎意外……”

我决定坐在长凳这个位置上。雅克丽娜避开我的目光。是否因为卡多在场,他们不得不与我保持距离?我大概打扰了他们的谈话。

“您喝点什么?”卡多问我。

他的声音低沉、洪亮,就像善于演说的雄辩家的声音一样。

“石榴汁。”

这人比我们都年长,约莫三十五岁,棕色头发,相貌端正,穿着一套灰色的西服。

我走出旅馆时,把《A High Wind in Jamaica》插进雨衣的口袋里。我出门身上总带着一本自己喜欢的小说,这样我的心踏实多了。我把它放在桌上,在口袋底找一包香烟。卡多看书问道:

“您会英语?”

我回答说:“是的。”雅克丽娜和樊·贝维两人都沉默不语。于是他又问: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我们在街区认识的。”雅克丽娜答道。

“哦,是吗……我看得出……”

他究竟看出什么来?他点了支烟。

“您也陪他们到游乐场去吗?”

“没有。”

樊·贝维和雅克丽娜说话总是小心翼翼,不知我哪里妨碍了他们的事?

“这么说,您从来没有看见他们连续玩三个小时的滚球……”

他哈哈大笑起来。

雅克丽娜转过身对我说:

“我们在兰格吕纳认识这位先生。”

“我一眼就看出来,”卡多说,“他们有一种奇怪的赌法。”

“有什么奇怪?”樊·贝维装着一副天真的样子问道。

“您自己想想您在兰格吕纳做的好事。”雅克丽娜朝他笑了笑说。

樊·贝维保持赛马骑师的习惯姿势:猫着腰,头缩进两肩之间,好像一副难受的样子。

“您也在游乐场玩吗?”我问卡多。

“不完全是,我进去是闹着玩的……当我闲得无聊的时候……”

那么在这无聊之外,他的职业是什么?

雅克丽娜和樊·贝维渐渐地镇定下来,他们是不是害怕我说出冒犯卡多的话,或者害怕他在交谈中暴露出他们想瞒我的秘密?

“下周末……去弗日吗?”

卡多微笑地注视着他们。

“还是去迪耶普好。”樊·贝维说。

“我可以用车子带你们去,这样快多了……”

他转过头朝雅克丽娜和我说:

“昨天,我们从迪耶普回来只走了一小时多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