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2/2页)

孤独。

马利亚圣心寄宿学校,匹克普斯路60、62和64号,位于这条路和加尔德何伊路交会的街角。在多拉就读的时期,这条路还带着乡下的气息。街道单号的那一边是修道院绿树掩映下长长的围墙。

我能拼凑起来的关于这些地方的所剩无几的细节有以下这些,多拉·布吕代在将近一年半的时间里天天都看到:沿着加尔德何伊路延伸的大花园,匹克普斯路上的三栋主楼分别有一个院子把它们隔开。主楼后面是礼拜堂周围的辅楼。礼拜堂旁边,圣母像雕塑和做成像洞穴一样的岩石下面,修建的是这所寄宿学校的恩主玛德尔家族的地下墓室。人们称它为“鲁尔德圣母岩洞”。

我不知道多拉·布吕代在马利亚圣心寄宿学校是不是交到了朋友。还是她一直都不合群。因为我没办法从她的某个老同学那里得到证实,我只能靠自己猜想。今天在巴黎或郊区的某个地方,肯定有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妇人记得当年她的同班或同寝室同学——那个叫多拉的女孩,十五岁,一米五五,鹅蛋脸,灰栗色眼睛,灰色运动外套,酒红色套头衫,藏青色半身裙和帽子,栗色运动鞋。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曾经呼吁过几次,它们就像灯塔的信号,可惜,我怀疑它们不能照亮黑夜。但我还是心存希望。

当时马利亚圣心寄宿学校的校长是马利亚—让—巴蒂斯特嬷嬷。她出生于一九〇三年,她的履历表里写的。初修期满后,她就被派到巴黎的马利亚圣心寄宿学校,她在这里待了十七年,从一九二九年到一九四六年。当多拉·布吕代在那里寄宿的时候,她顶多四十岁。

根据履历表上的资料,她“独立而大度”,“个性很强”。她于一九八五年去世,就在我得知多拉·布吕代存在的三年前。她一定记得多拉——哪怕只是因为她的逃学出走。不过,说到底,她又能告诉我些什么呢?一些细节,一些日常琐碎?就算她是大度包容的人,也不一定能猜到多拉·布吕代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多拉在寄宿学校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每天是如何看待在礼拜堂的早晚课、院子里的假山、花园的高墙、寝室的一排排床铺的。

我找到一个一九四二年到这个寄宿学校读书的女人,就在多拉·布吕代逃学出走几个月后来的。她比多拉年纪小,当时差不多十岁。她对马利亚圣心寄宿学校的记忆只是儿时的记忆。她和母亲相依为命,那是一个原籍波兰的犹太女人,住在夏尔特街,古特多尔区,跟塞西尔、埃尔内斯特·布吕代和多拉当时住的波龙索路只有几步之遥。为了不饿死,她母亲在一个为德意志国防军供应连指手套的车间干活,八个人一组。女儿去圣弗朗索瓦勒皮内路上学。一九四二年底,小学老师建议她母亲把她藏起来,因为大抓捕,或许也是这位老师告诉了她马利亚圣心寄宿学校的地址。

人们用“苏珊娜·阿尔贝尔”的名字给她在寄宿学校注了册,为了隐瞒她的出身。很快她就病倒了。她被送到医务室。那里有一个医生。过了一段时间,因为她不肯吃饭,医务室也不想留她。

或许因为那是在冬天,而且那段时间实行宵禁,她印象中的寄宿学校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墙壁、教室、医务室——除了修女们白色的包头巾。在她看来,那里更像是一个孤儿院。铁的纪律。没有暖气。吃的只有大头菜。学生“六点”要做祷告,我忘了问她是早上六点还是晚上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