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4/4页)

“算了,”我对她说,“您自己留着吧。”

我下了楼梯。当我走出加拉克饭馆的时候,汽车已经无影无踪了。

我在加西尼码头旁边的马路上等了一会儿。尼尔大概是到附近什么地方灌汽油去了,一时找不到加油站。汽车一会儿就会出现在我面前。随着时间的流逝,恐慌的感觉抓住了我。我已无法一动不动地等待。我在马路上踱来踱去,最后忍不住看起表来。已经快是凌晨两点了。

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地从加拉克饭馆走出来,一阵车门碰撞发动机吼叫。还剩几个人在马路上继续他们的谈话。我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和笑声。在不远处水池那边,几个黑影在卸木箱,一边卸一边将它们堆在一辆黑着灯、盖着篷布的卡车旁边。

我向他们走过去。他们正在歇气,倚在木箱上吸着烟。

“你们刚才没看见一辆汽车吗?”我问。

其中一个对我抬起头来:

“什么汽车?”

“一辆大黑汽车。”

我需要跟人讲话,需要把心里的一切告诉别人。

“几个朋友在一辆黑汽车里等我,就在那儿,楼房前边……他们没告诉我就走了。”

不,对他们解释是没有用的。我找不到词汇。再说,他们也并不听我说。可是其中一个人大概注意到我沮丧的神色。

“什么牌子的黑汽车?”他问。

“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车子的牌子?”

他问这个问题也许是为了证实我是否喝醉了或者神志不清。他不信任地看着我。

“是的,我不知道汽车的牌子。”

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是可悲。

我沿着西米叶大道往上走。突然心头一跳。远远的,我辨出一辆汽车黑乎乎的轮廓,它就停在尼尔别墅的带栏杆的围墙前面。等我走近一看,发现它并不是刚才那辆汽车,而是有外交使团号码的那一辆。

我一次又一次地揿着门铃。没有人回答。我试着推推大铁门,它关得紧紧的。我穿过了大街。在栏杆后面我所能看见的那部分房子里,没有一丝灯光。我又走下西米叶大道,再次走进位于大街拐弯的地方、玛杰斯蒂克大楼旁边的电话亭。我拨了尼尔的电话,听任铃声响了很久。但是和在铁门前一样,没有人回答。于是我又顺着大街走回别墅门口。那辆汽车还在那儿。不知为什么,我试着去开每一个车门,但它们都关死了。车后的行李箱锁着。接着我又摇摇大铁门,希望它能打开,没用。我朝汽车和铁门踢了几脚,仍然一无所获。一切的一切都对我关闭了,找不到一丝裂缝让我钻进去;什么都摸不到抓不住,一切都锁住了,不可挽回地锁住了。

正像这个城市一样。我在里面走着,回圣安娜公寓。街道死一般地寂静。偶尔有汽车经过,我用目光扫射着每一辆,但从来不是尼尔的汽车。这些车全像是空的。走过阿尔萨斯·洛林公园的时候,看见一辆汽车,黑色的,大小也和尼尔的车一样,停在岗白塔大街角上。它的发动机响着,然后熄灭了。我走近它,但隔着半透明的车窗什么也看不见。我弯下身子,几乎把脑门贴在前窗上。前座上,一个金发女人斜坐着,身体靠在方向盘上,背对着一个正往她身上贴的男人。她似乎在挣扎。一个脑袋从摇下的车窗里伸了出来,但我已经走远了。一头棕发梳向脑后的男人叫道:

“你感兴趣吗,偷看的家伙?”

身后传来一阵女人的刺耳笑声。在加发来利街,我似乎一路上都听到这个回声。

圣安娜公寓的铁栅栏门被插住了,我以为这个门也永远打不开了。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撞,它终于开了。在黑暗的小径和花园里,我只能摸索着走到仆人用的楼梯。

走进房间,拧亮吊灯,我首先感到的是一种安慰,因为在这里仍然能感到希尔薇娅的存在。她的一条裙子扔在皮沙发椅背上,其他衣服整齐地摆在柜橱里,在这些东西后边,我认出了她的旅行包。她的梳洗化妆品也没有离开盥洗室旁边的浅色小木桌。

我和衣躺上床,熄灭了灯,以为在黑暗里可以更好地思索。然而黑暗和寂静像裹尸布一样缠着我,使我感到窒息。渐渐地,窒息的感觉又被空虚、沮丧所代替。一个人躺在我们俩的床上简直令人无法忍受。我拧亮床头灯,低声对自己说,希尔薇娅马上就会回到这个房间和我在一起。她知道我在这里等她。于是我再次把灯关掉,以便更清楚地听到铁门打开的声音和她穿过小径、踏上楼梯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