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2页)

尚松后来的事业非常成功,所以,他当年没有去追随“鬼火”,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他成为凡尔赛宫博物馆最年轻的馆长,现在,他是小皇宫美术馆以及另外两家国家博物馆的馆长,而且,他也已经成为法兰西学院的院士。

二十年代中期,阿德里安娜和我常常与安德烈·尚松以及作家让·普雷沃斯特(Jean Prevost)[5]见面,他们俩是非常好的朋友,但两人又实在非常不同。尚松稳重扎实,勤奋好学,多才多艺,头脑冷静。而普雷沃斯特则毫无定数,喜怒无常,非常情绪化。他是一位文法学家,又很有哲学家的才能;而尚松则是一位艺术鉴赏家、历史学家,更有政治头脑。

普雷沃斯特曾经是阿德里安娜出版的《文学评论》的一位助理编辑,所以,他的大部分时间都逗留在我们的书店里。他也是作家安德烈·莫洛亚的好朋友,他对莫洛亚很忠诚,莫洛亚对他很照顾,他总是把莫洛亚挂在嘴边。

阿德里安娜和尚松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的山,而且,他们都有各自所钟爱的山脉,尚松的山是他的塞文山区中的艾加尔山,而阿德里安娜的山则是矗立在尚贝日和艾克斯莱班两座城市之上的荒漠山,其山峰坐落在瑞瓦峰和尼弗十字峰之间。

为了证实尚松的山确实像他所说的那么好,我们还特地开车去了塞文山区参观了他的艾加尔山,我们不得不承认,他的忠诚完全是有道理的。这座山非常高,长满了树,山的一侧有一道溪流顺山而下,山下是幸福谷,一条山路蜿蜒通向尚松的山顶,那就是他的小说《路》中所写的那条路,修筑这条路可真是一项伟大的成就。当你爬上艾加尔山的山顶,你的目光能越过塞文山脉,一直看到地中海。即便如此,阿德里安娜仍然认为和她故乡萨瓦地区雄伟的阿尔卑斯山相比,尚松的山美虽美,但还只能算是个小山丘。

普雷沃斯特的头非常硬,我这样说,并不是指他头脑顽固,我指的是字面上的意思,也就是说,他的头真的就像石头那么硬。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曾经用他的头猛击我书店中的钢管,钢管和我一起战栗,而他的头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是一个拳击手,他说,别人的拳头打在他的头上,他根本就不在乎,因为他压根就感觉不到。你要去打普雷沃斯特的头,还不如去打一根钢管呢。我曾经安排海明威和普雷沃斯特这两个拳击冠军进行过一场比赛,结果把海明威的大拇指给弄断了。普雷沃斯特身材结实,健壮有力,他特别喜欢体育运动,每个周日都去踢足球。

普雷沃斯特是师范学院的毕业生,有一天,我们三人坐在阿德里安娜的图书馆里,外面有一个男人停下来,看橱窗里陈列的书籍,那是个中年人,长相很有趣。普雷沃斯特说道:“那是贺瑞欧。”就冲出了书店。他以师范学院特有的方式和贺瑞欧打了招呼(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太不雅观,实在不便描述),贺瑞欧就和他一起进了书店。我很喜欢艾杜亚·贺瑞欧(Eduard Herriot)[6],我觉得他是法国政坛最出色的政治家之一,更不用说他一直很喜欢美国。我赶紧跑回街对面我的莎士比亚书店中,取来那本他写的《诺曼底的丛林中》(Amid the Forests of Normandy),他非常乐意地为我签了名。

无论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小病,都会让普雷沃斯特大惊小怪,例如感冒啦、胃疼啦,但是这个人并不怕死。最后,他在抵抗运动中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