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4页)

海明威的读者们往往会对他一读钟情,我还记得,出版商乔纳森·开普先生在阅读了第一本海明威之后表现出来的激情。开普先生是劳伦斯上校和乔伊斯在英国的出版商,有一次他到巴黎来时,问我哪一位美国作家的作品值得他出版,我告诉他:“来,读一读海明威吧!”就这样,开普先生成了海明威在英国的出版商。

无论做什么,海明威都是又认真又好胜,即使在照顾一个婴儿时,他也是这样。在去了加拿大一段时间后,海德丽和海明威为我带来了我的另一位“最佳顾客”,他就是约翰·海德丽·海明威。有一天早上,我路过他家,看到他正在给小宝宝邦比洗澡,他的手法如此熟练,真让我惊讶。当上了爸爸的海明威非常自豪,他还问我是否认为他以后有当保姆的前途。

邦比还不会走路呢,就会常跟着爸爸来莎士比亚书店。海明威到书店来阅读最新的杂志的习惯并没有中断,他总是小心地抱着儿子,有时候是头朝下抱着的,我得说,这还真需要一定的技巧。而对于邦比来说,只要他能和亲爱的爸爸在一起,怎么样都行。他蹒跚学步时,也常来我这儿,他的法语口音把我这儿叫成是“瑟菲尔·波奇的家”,我能看到他们,父亲和儿子手拉着手,顺着坡走上来。邦比总是坐在高脚椅上,神色严肃地观察着他的老爸,从来没有失去耐心,等着爸爸最后把他从高脚椅上抱下来,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种等待有时肯定十分漫长。然后,我看着父子俩离开书店,他们不会马上回家,因为要等海德丽把家里打扫干净之后他们才能回去,他们总是去附近的一个小餐馆,他们会挑一张桌子坐下,面前摆着饮料,邦比喝的是石榴汁,他们扯三说四,讨论那天所有的事。

当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去过西班牙,而且,每个人的印象都很不同,格特鲁德·斯坦因和艾丽斯·B.托克拉斯觉得西班牙非常有趣,但也有人去西班牙看斗牛,非常害怕,在表演还没结束时就逃走的。许多人写过关于斗牛的文字,它们或是从道德和性欲的角度对之进行分析,或是把斗牛看作是一项色彩艳丽的运动,认为它有着独特的视觉效应等等。所有这些外国人关于斗牛的评论,都让西班牙人困惑不解,而且,从技术上来说,往往都是没有根据的。

海明威和其他人不同,他以固有的认真和好胜的态度,去学习和研究斗牛,并且进行写作。所以,我们就有了这本《午后之死》(Death in the Afternoon),这几乎是一本关于斗牛的专著,我的那些西班牙朋友们,即使是最挑剔的,也承认这本书是一部杰作。海明威的一些最优秀的作品都收集在这本书里。

优秀的作家是非常罕见的,如果我是位批评家,我只能指出他们让读者觉得可信,可以让读者享受的地方。至于创作的奥秘,又有谁能解释?

海明威可以接受任何批评,但得是他本人对自己的批评,可以说他是自己最苛刻的批评家。但是,如同他其他作家同仁一样,他对别人的批评超级敏感。不错,有些批评家特别擅长把尖刀刺在他的牺牲品的最关键的地方,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们痛苦地扭动。温德姆·刘易斯就曾让乔伊斯痛苦万分,他还写过一篇评论海明威的文章,题为《愚笨的公牛》(The Dumb Ox)[5]。遗憾的是,被评论者看到这篇文章时,他正巧在我的书店里,他大发雷霆,对着我的生日礼物,那三打郁金香一番狂拳乱击,打得花朵落地,花瓶及瓶内之物都倒在书堆上。事后,海明威在我的小桌子前坐下,写了一张支付给西尔维亚·毕奇的支票,上面的金额足够赔偿所有损失的两倍[6]。

作为一个书商和图书管理员,比起那些对一本书的封面不太在意的人来说,我非常在乎书名。我认为,不论是参加什么比赛,海明威的书名都应该得大奖。他的每一个书名都是一首诗,这些书名对读者产生的那种神秘的威力是海明威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他的书名都有独立的生命,它们也让美国的语言更为丰富。

【注释】

[1] 弗雷德里克·马瑞特(Frederick Marryat),英国早期的航海小说家之一。

[2] 两人的友谊持续了四十余年,海明威的回忆录《流动的盛宴》在作者去世后三年(1964年)出版,其中对许多当时在巴黎活动的作家有不逊之词,但对毕奇的描述却充满了赞扬。海明威这样描写毕奇:“西尔维亚有一张生动的,如同雕塑般轮廓清晰的脸,她褐色的眼睛如同小动物般充满活力,又如同小女孩般充满快乐。她的波浪般的褐色头发往后梳,露出她漂亮的前额,在耳朵下剪短,与她褐色的天鹅绒外套的衣领相平。她的两条腿很漂亮,她善良,愉快,非常有趣。她很喜欢开玩笑,也喜欢八卦,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没有人比她对我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