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香的奥玛德(第4/8页)

下午,他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画了一幅画,之后他把画板放到一旁,玩弄起画笔:在两个动作之间,他又感受到了那股惊奇,比上午的时候也更强烈了。

一个星期之后,小团体成为了小团体。松散的物质在一个瞬间结成了晶体,人们无法知道的是,在这一刻之前经历了怎样的过程。人们无从得知,是什么让一些人聚合到一起,就在不久以前,他们甚至还并不了解彼此,现在却集结到一起,只是从这一刻到下一刻,便融为一体,好像同谋犯们出于恐慌而紧密地聚拢在一起,甚至要比孩子跟父母,要比恋人们或杀人犯们都更紧密地抱团。他们努力从教室的各个角落往一起聚拢,迫不及待地,仿佛这一刻他们已等待了许多年,仿佛他们彼此有说不完的话。他们聚在了一起,然而就在一个星期前,他们还几乎彼此都不搭话。一直有点被大家瞧不起的贝拉,也很迫切地加入了进来,好像生怕因为来迟而错过了什么。但是,当他们在走廊的角落里,四目相对地聊着什么时:埃尔诺摘下了眼镜,所有人都沉默了。迪波尔站在中间。他本来正说着什么,但嘴里突然卡住了。大家全都沉默了,随后,所有人都不声不响地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们站在咖啡馆的旋转门前。他很快地跟演员握了一下手。罗马皇帝真不愧为真正的统治者。奥玛德身上有着尼禄注的某些气质,他这样想。没错,尼禄也当过演员。你是第一个我可以以“你”相称的成年人,只须使用你我的称谓,就像一个成年人跟另一个成年人说话。他说他曾到过巴塞罗那。这也许是在说谎。应该搞明白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父亲这时应该在用晚餐。也许他下午锯掉了四条像演员的腿一样粗的下肢。劳约什也在这儿,他的一只胳膊也被锯掉了。今天奥玛德系了一条浅棕色领带,这是我见过的他的第四条领带。基津达伊先生来了,他被满大人判了死刑。他的领带是深蓝色的,上面有白色的圆点。黄色的丝绸,有绿色条纹。白色丝绸,有大个的蓝色圆点。艾泰尔卡有一件罩衫,是白色丝绸料子的,配大个的蓝色圆点。但她现在已经不穿了,一年前她还在穿。又是奥玛德身上的肉桂味。我和管家的女儿在院子里一起玩,我们后来去了放杂物的工具房,我们玩了一个游戏,就是我来惩罚她;她得趴在地上,我掀起她的小裙子,打她光着的小屁股,直到把它打红为止。这时,艾泰尔卡进来了,她看到了我们俩,她打了我一顿。当时我四岁。小女孩三岁。艾泰尔卡四十岁。有一次她忘记关上装内衣的柜子,我从里面拽出一块破布玩了起来,我把它系在我的额头上,就像女佣头顶上包着布的发髻。这被艾泰尔卡看到了,她的脸涨得通红,她从我手里抢过那块破布,然后打了我的手。今天我已经知道了,她拿着慌忙跑走的那块破布是她的胸衣,是洗完后刚被送回来的。现在的我又是从哪里得知,那破布是姨母的胸衣?谁也没跟我说过。那么姨母有乳房这件事,又有什么好让人恼怒的呢?奥玛德今天戴上了那个更漂亮的假发套。他的手是多么热啊!他的手那么软,以至于我的食指陷入了他食指下方的小肉垫里。奥玛德的假发很服帖。当我在柜子里,在一堆书的后面发现姨母的头发,我想,现在我终于可以揭示伪装了。姨母戴的不是秃子用的假发套,而是装饰用的假发。我发现的是两条很粗的,闪着光泽的大辫子。也许今天晚上我会告诉迪波尔。或者告诉奥玛德。也许对他们两个我谁也不说,我只对埃尔诺说。如果我告诉奥玛德,他肯定会回答: “小圆圆,小球球。注我的小朋友,我现在要惊得下颌脱臼。”然后他会张开嘴,在他厚厚的嘴唇间伸出他的肉舌头,就像他经常做的那样。他此刻笑了起来,我看到了他的金牙。演员放开了阿贝尔的手。他们一起走进了旋转门。

旋转门转动,挟着他们进了咖啡馆。外地城市的咖啡馆里,这种时候只有些不做正经营生的人待在那里。在咖啡馆后部独立出来的牌室区域,那些还不肯去睡觉的家伙们还在硬撑着。在一间厅室里坐着两位销售员,还有一位当地报纸的编辑,他是一个矮个子,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中分,穿着像一个上等人,但让人看着很不对劲。正对门坐着郝瓦什。他手里拿着纸牌,秃头上的汗水泛着光。他偶尔把手伸向口袋,然后摸出一块鲜红的巾帕擦拭额头。他是城里的当铺老板,以前曾是磨坊经理。当他们路过他的面前,他嘴里在念叨:三张顺,主牌国王,主牌王后注。演员和阿贝尔停下脚步向他问好。作为回应,郝瓦什做了一个好像是要从座位上起身的动作,但这其实只是幻象;他那硕大的身体纹丝不动地粘在椅子上。他说,祝你们好运,朋友们都已经到了。从他的身上折射出消遣的欢乐,这把他很快又拽回到牌桌上。他嘴里又念叨了一句“四个对”注。比起咖啡馆前部更宽敞的厅堂,牌室里的空气要更酸一些。也许是因为小屋里的通风比较困难,打牌者的汗出得厉害。打牌者把雪茄屁股扔在地上。一些人往还没熄灭的烟头上吐唾沫,慢慢地,刺啦作响着熄灭的烟草冒出呛人的烟雾,把飘浮在咖啡馆里的烟雾的底层也填满了。小团体的成员们坐在一间小屋子里,跟以往一样,跟他们还被禁止公开光顾咖啡馆注时一样。演员坐在主座上。阿贝尔坐到了埃尔诺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