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香的奥玛德(第2/8页)

阿贝尔折回到中央大街。城市的光亮像病房里一样微弱。很多伴侣在便道上散步,剧院里的演出已经开始了。几位军官和熟知这城里许多人家隐私的驼背药剂师在一起,站在贝拉父亲开的那家规模不小的美食店前。他们上下打量着姑娘们,药剂师向他们讲着别人家的私事,取悦他们。那伙人中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他们都是在战争中伤残、回乡疗养的军人,其中一位还穿着前线的军装。药剂师抬起手,遮挡在嘴边。

在剧院对面,咖啡馆的前边,演员靠在一个贴告示的圆柱上。他和独臂小子待在一起,正在大声地解释什么。当阿贝尔走到他们跟前,演员深情地向他问候。

“我们正在等你呢,小天使。”演员说。

演员随着剧团在秋初时节来到这座城市。他总是强调自己此前在首都演出,只是后来剧院倒闭了。演员四十五岁,却声称自己只有三十五。除了这一点小团体的成员们并不相信之外,演员所说的其他话他们都深信不疑。他在剧团里担任舞蹈小丑的角色,但他坚持要所有人都称他为芭蕾大师。剧团的演出合同中规定,剧团在每个演出季都要演几场歌剧,并且剧团的几位女高音和男高音都要出场。这种时候,舞蹈小丑会在剧团里教几段舞蹈。

演员已经发福,肚子凸起来,有了双下巴;这在舞蹈小丑的圈子里是很罕见的。但是观众喜爱他,因为他在演出时总把一些当地的八卦抖出来逗观众开心。他戴着浅栗色的假发。他脑袋的形状很像马头,下巴往前翘。他近视得很厉害,连舞台上为演员提醒台词的提词孔都看不到,但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漂亮些,他从来不戴眼镜,就像他自己说的,“一辈子都不 会戴”。

他叫奥玛德,在演出节目单上,他的全名是:沃尔鲍伊· 奥玛德。他说话有些大舌头,好像嘴里嚼着一个球。他穿着宽大松垮的衣服,刚好遮挡了他的肥胖。在舞台上他穿着特殊的束身衣——把自己箍得紧紧的,以至于被勒得血液全都涌到了脸上——因此,他看上去变得不及现实中一半胖。在他与这个世界之间,这好像成了唯一的误会:他的肥胖。他自己也总是对此发表议论。他总是长篇大论、引经据典地表白,告诉所有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他并不胖。说到这个话题,他会使用精确到厘米的数字,并引用医学测量指标来证明自己很苗条,就像一只火烈鸟,无论从任何方面考量,他都是对一个完美男人身体幻想的现实版本;但是,他的肚子此刻凸了出来,因为说得忘情,他忘记使劲把肚子收回去。

他因此在街上也总是用芭蕾舞步踮着脚尖行走。他踩着轻柔、舒缓、摇曳的小碎步,用足尖驮着那副沉重的身体,却感觉那只是一根鸿毛,他还得小心别被风一下子吹跑。他总是把下巴刮到干净得皮肤发蓝;从来没有人见过他没刮胡子的模样。他在刮好的双下巴上薄薄地涂上膏和水白粉,然后把这个似乎是身体的一个独立部位小心地安放在深领口的V形区域。他偶尔会用又短又胖的、白皙的小手轻轻碰触一下他的双下巴,好像要确认它是否完好地待在原位,是否一切 正常。

演员整天都在街上出没,在中央大街最热闹的地段,在教堂和咖啡馆之间,从那里可以看到剧院的小门。从早到晚的每个时间段里,都能在这儿看到他走来走去,通常是跟一群人一起,都是他在说话。只有在午饭之后,他才撤到咖啡馆里,坐在中间位置的玻璃窗后,以至于所有从咖啡馆前路过的行人都不得不看到他,他也从那里可以注意到每个路人。他不玩纸牌。他不喝酒。他尤其回避剧团里的其他演员。他的衣服里散发出甜甜的肉桂香味,香得令人窒息。在街上这个味道也弥漫在他的周围,走在他前面的人可以嗅到:沃尔鲍伊· 奥玛德就在附近。

在他肉乎乎的手指上戴着两枚戒指,一枚红宝石的印戒和一枚婚戒。他从不否认自己是单身。戴戒指只是为了让一切看上去都很好。

演员抵达这座城市时,小团体的成员们已经混在一起了。在所有人类的集体中都会发生一种结晶的过程,只是我们尚未了解它的法则。事实上,他们从四年级开始才来到同一个班级。埃尔诺是唯一在这个班级里从头到尾熬了八年的人,他始终没离开这所学校。贝拉,那位美食店主的儿子,在来这儿之前,因为学习成绩差已先后试过三所学校;有一个学年他还在首都上过学,他基本上是在校园里长大的,住那种三十个人睡在一屋的宿舍。他从小就佩带跟校服成套的佩剑,是那种装饰短剑。迪波尔四年级时才转学到这里,那时上校被调来这里服役。阿贝尔在三年级时第一次来这里听公开课,此前他在家里学习。格仑兄弟是在这里出生的,与其说他们是城市的居民,不如说他们是这座城市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