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第35/45页)

“就是这张。”她带着苦涩、轻蔑的微笑,撇着嘴角说。

那是一张阿尔多佐·尤迪特十八岁时的照片,那时我丈夫想娶她为妻。

照片是在市中心的平民摄影师那里照的,照片背后印有金色字体的广告文字:准确传递每一个愉快的家庭事件。照片是一件循规蹈矩的作品,矫揉造作并且被安排好:看不见的铁栏杆固定住女孩的头部让她朝向某个方向,以惊恐而呆滞的目光注视某个看不见的点。在那张照片上阿尔多佐·尤迪特把两条辫子盘在了头上,就像伊丽莎白王后[18]一样。骄傲和不安的脸庞求救一般看着前方。

“请放在这里。”她生硬地说,然后从我手里拿走照片,把它重新插进笔记本里,仿佛想在世界面前藏匿隐私。

“是的,我曾经是那个样子。”她说,“那时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了,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话,有一次他问我是否会看书,我说我会看书。他说,好的。但是他并没有给我书,从来没有,也没说过话。”

“那么,那是怎么回事?”我问。

“没有怎么回事,”她说,同时耸了耸肩,“就是这样。”

“你自己知道这一点吗?”

“是个人都会知道。”

“是的,”我叹了口气,“那么后来呢?”

“在第三年年底,”她说,她现在开始放缓语速,而且不时停下来,头向后仰着,身体靠在衣柜上,用和旧照片里一样呆滞、略带不安的眼神凝视着前方,凝视着过去,凝视着生命,“圣诞节那天他过来和我说话,下午在大厅里。他说了很多话,非常紧张,而我一言不发。”

“是的。”我说,同时咽了一口气。

“是的,”她接着说,也同样咽了一口气,“他说他知道,这对我来说非常困难,他不希望我成为他的情人,他想让我跟他一起离开,到国外去,去意大利。”她说着,突然间僵硬、紧张至痉挛的面孔柔和了下来,眼睛放着光芒,开始微笑起来,就像理解了那些神奇字眼的全部含义一样,就像那是生命中可以讲述的或者期待的最大或者全部的幸福。

我们两个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桌子上破旧卷角的旅游杂志。在杂志的封面上海面微波荡漾,孩子们在沙滩上嬉戏玩耍……这是她所获得的关于意大利的全部信息。

“你不愿意吗?”

“不愿意。”她说,同时脸色阴郁了下来。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严肃地说,然后,迟疑地说道,“我害怕。”

“怕什么?”

“怕所有的一切。”她说,同时耸了耸肩膀。

“怕他是主人,而你是女佣?”

“也怕这个。”她温顺地说,而且几乎是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我,仿佛要感谢我替她说出了她不敢坦白的话并且使用了那些字眼。“我总是害怕,也害怕其他的一切。我感觉,这一切都不对头,他的地位要比我的高出很多。”她摇着头。

“你怕夫人吗?”

“怕她?……不。”她说,再一次微笑起来。看起来她把我当成头脑迟钝的人,就像对待一个对生命中真实的秘密完全不明了的人那样,她以简单的方式,就像对孩子解释某事一样开始对我说话。“我不怕太太,因为她知道。”

“太太知道这件事?”

“是的。”

“还有谁知道?”

“只有他和他的朋友,那个作家。”

“拉扎尔?”

“是的。”

“他和你谈论过这件事吗?”

“那个作家吗?……是的,我去过他的家。”

“为什么?”

“因为是他想这样的……也就是太太您的先生。”

支吾搪塞的答复,同时听起来有些讽刺和难以饶恕的味道。她还说:“对我来说,这个人是我的那个‘他’。我知道。对您来说,是您的丈夫。”

“是的,”我说,“总之,有两个人知道,我婆婆和那个作家。那么作家说了什么?”她再一次耸了耸肩。“他没有说话,”她说,“只是让我坐下来,然后看着我,一言不发。”

“看了很久吗?”

“足够久。他,”她再一次用那种特别语气说出“他”这个字眼,“希望我和这个人说话,让他看看我,说服我,但是他一句话也没说。他房间里有很多书,我从没见过那么多书……他没有坐下来,一直站着,靠在壁炉上。他只是看着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一直看着我,直到天色暗了下来。那个时候他开口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