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第32/45页)
那一瞬间我还觉察到其他的事情。如今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我可以准确地看清这一切。那种感觉充满了我的内心,告诉我,我们所过的生活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就像我已经事先知晓了一切。如果前一天拉扎尔坦率地对我说,我当然会感到惊讶,我出生入死地寻找的这条紫色缎带的女主人,就住在我家附近,只隔了几条街,在我婆婆的公寓里,我常常见到她,和她说话。某一天,我就像一个着了魔的人,出发去找寻我生命中唯一的一个对手时,第一条要去追捕的道路竟然会立刻指向她……如果前天有人向我预言这一切,预言这根本不可能的事,我将非常温和地请求,谈论别的话题,因为我不喜欢在生活中严肃的事情上开玩笑,但是现在当一切如此简单地发生,我不再感到惊讶,事件的导演一点也不让我意外,甚至连人物也不。这些年来,关于尤迪特,我知道她存在并且“很能干”,是我婆婆的支柱,几乎就像个家人,是一个完美的顺从又遵守纪律的奇迹。但是在那一瞬间,我感觉我连这期间有关她的其他事情都了解了:所有的一切。不是通过言语表达,也不是用理性分析,而是我的感觉,我的命运告诉了我一切,关于她,关于我自己。那些年间,除了“您好”“夫人她们在家吗”或者“请给我一杯水”之外我没有对她说过其他任何话。我明白了一切,也许可能正因如此,我从没注意看过她的脸。或许我害怕那张脸。一个女人生活在我人生的对岸,尽她的义务,在等待中日渐衰老,就像我一样……我生活在此岸,犹疑着为什么我的生活如此不完美以及无法忍受,不明白“某种事情不对劲”意味着什么,就像一道神秘、恶劣的光束,影响着我的日日夜夜……我既不了解我的丈夫,也不了解尤迪特。但生命中存在那样的时刻,让我们认识到荒谬、不可能以及不可思议事实上是最普通和最简单的。忽然间我们洞察了生命的结构:我们认为重要的人物退出舞台,不再演出,而我们根本不了解的幕后人物登场,我们马上意识到我们在等待着他们,而同时他们也正在等待我们,在登场的时刻,以全部的命运……
而事件的全部就像拉扎尔所说的那样:平庸、粗俗。
一个乡下姑娘脖子上的颈饰里保存着我丈夫的照片。十五岁时,她从出生的乡村来到都市,来到一个贵族家里。在那里,很自然地,爱上了年轻的少爷。年轻的少爷长大成人,结婚了,有时他们能遇见彼此,但是已经没有任何瓜葛。女孩和男子之间的阶层差别出现越来越深的鸿沟。随着岁月流逝,男人逐渐老去,而女孩也几乎成了老姑娘。她没有结婚,为什么没有嫁人?……
仿佛我已经高声地说出了我的思考一样,她回答道:“我会离开这里。我对年迈的夫人感到歉意,但是我会离开的。”
“你去哪儿?我的小尤迪特?”我问道。对我来说,使用这个亲热的称呼没有感到任何困难。
“我去其他地方打工,”她说,“去外地。”
“你不回家吗?”——我看着那张家庭照片问道。她耸了耸肩膀。
“他们都很穷。”她低沉地答道,没有任何强调的语气。
这句话在房间里回响了好一段时间,就像这才是我们所谈的一切最深层的东西。我们几乎要用目光追寻那句话,它就像一个从窗户飞进来的东西:我满怀好奇,她客观且冷漠。她非常清楚这句话的含义。
“我不认为你该走,”之后我说,“我不信这对你有帮助。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没有任何人对你不好;另外,这么多年你一直留在这里是为什么呢?你看,”我说,就像要和她辩论一样,就像我找到了可以说服她的强大论据,“既然你在这个家里一直待到了现在,那么现在也可以继续留下来。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不。”她说,“我会离开的。”
我们低声地说着话,两个女人,说着半句话。
“为什么?”
“因为他将会知道这件事。”
“谁?”
“就是他啊。”
“我丈夫?”
“是啊。”
“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
“他知道,”她说,“但是已经忘记了。”
“你确定?”
“是的。”
“那么,”我问道,“如果他已经忘记了,谁还会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