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

今天不太热,因此我请他过来和我一起坐在阳台上,从那里我们可以看到花园,呼吸到不远处海的气息。这个夏天已经笼罩着慵倦的迹象,但依然残酷多变,一个反复无常的老暴君。我放了两瓶矿泉水在桌上,记起他上次干渴万分的模样。他带来的税收材料一看就不太光明磊落,拖泥带水,偷工减料。当布罗夫是个小公司,主要制作广告和公众信息短片,诸如夏天火灾险情,系安全带的重要性。我会为他核对。把问题找出来。充其量两到三个小时的工作。海风来了又走了。我们坐着的花园长凳下,一只黑猫正躺着打瞌睡。他再次谈起机遇和引导的手,像第一天早上。在他看来,他和蒂塔认识并不是机遇。如果他向我吐露她的剧本精确地描述了他的生活以及他最隐秘的幻想,会很荒谬吗?村子里一栋安静的房子,靠近一片墓地,有着瓦屋顶和三四十棵果树,一间鸽房和一个蜂窝被一面石墙和几棵高高的柏树围绕遮盖,一个年轻女子丽瑞特,因为一时的自怜或一些其他飘忽的情绪到那里呆了几天,尽管平时女人们发现他很恶心。那是她故事的主线,它正好表达出他萦绕多年的幻想,他从未告诉过另一个男人或女人。这千真万确。达农先生,这可能真是巧合?她怎么会写出一个陌生人内心最隐秘的梦?更神秘的是,你怎么解释她偏偏把这个剧本给我?特拉维夫一半的人都是制片商。至少他们自己这样认为。达农先生,你真的相信这全都是巧合吗?对他的疑问,自然,我不置可否——谁知道——但我很吃惊与上次不同,他动都没动我给他倒的那杯水,那水猛劲儿冒着气泡,直到疲倦才平静下来。仿佛同时他经历了一次彻底的戒毒过程。当他阐述对概率的观点时,他猛吃我放在他面前的水果,梨子、葡萄、苹果,狼吞虎咽却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咯吱大嚼,汁流水滴,不知道自己弄脏了衣服,达农先生,什么是机遇?什么是一只命运之手引导的结果?我很惊讶,他认为我有一种其他人没有的绝对性权威。假若我们生活在两百年前,你可以想象他来找我向她求婚,同时却不着边际地乱说一气。我说,很难讲有没有一只指引的手,如果这手存在的话,更难解释它为了什么或是有什么目的,指不指引那些我们眼里的机遇。我有时自己也纳闷儿。我确定我说的话不含任何答案,但他看起来很满足,甚至很高兴:当听到“我自己有时也纳闷儿”时,他贪婪而带痣的脸突然开朗,一瞬间从这表情里我看到一个愁苦的、没人爱的孩子,突然得到了父亲没有解释的在他背上的轻拍,那被他看作是抚爱。在送走他之前,我的手不自觉地伸出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说。但我为什么要说,“我们会检查你的税务材料,可能查清所有的问题,下周联系,别担心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