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第3/3页)

侄子尤西主动去招呼亚伊尔。二人手拉手,到外面看牛羊。正值光线暗淡、影子深长的黄昏时分。我们躺在草坪上。夜幕低垂之际,伊曼纽尔拉出一盏长线电灯,挂在树梢。哥哥与丈夫的观点小有差异,不久便几近和解。

之后便是母亲玛尔卡眼含幸福的泪花,吻我们,问这问那。用支离破碎的希伯来语祝贺米海尔完成了博士论文。

母亲近来患有严重的血液循环失调症。她似乎快不行了。母亲在我心目中是那么微不足道。她是父亲的妻子,仅此而已。偶尔有那么几次,她高声顶撞父亲,我挺恨她。除此之外,在我心中便没有了她的位置。我深深懂得,偶尔应该跟她谈谈自己,谈谈她,谈谈年轻时的父亲。我知道,这一次我不愿拉开话题。我也知道,也许从此以后再不会有其他机会,因为妈妈看样子快不行了。但这些想法并未减少我的幸福感。它们在我周身汹涌澎湃,仿佛具有独立的生命力。

我没有忘记逾越节夜晚的那场聚会。弧光灯闪烁。杯盏交错。基布兹歌唱团。举麦捆仪式。午夜后篝火旁的烧烤。跳舞。我几乎每次都要跳。嘴里唱着歌。让魁梧的舞伴搂着,一圈圈旋转。甚至将惊恐万状的米海尔拖到中心。耶路撒冷那么遥远,再也不会将我困扰。也许就在此时,她已被四面八方的仇敌攻占。也许她已经化作尘土。她命该如此。遥远的我再也不爱耶路撒冷了。她希望我坏。我盼她不好。在诺夫哈里姆,我度过了一个如醉如痴、快快活活的夜晚。食堂里散发着炊烟味、烟草味和汗臭味。口琴一直吹个不停。我狂欢。我陶醉。我投入。

黎明将近之际,我独自出门,站到伊曼纽尔家的阳台。眼前是带刺铁丝网。黑压压的丛林。晨光熹微。我面对北方。山峦轮廓依稀可辨,那是黎巴嫩边界。古老石村上方的灯光无精打采,一片昏黄。不可接近的山谷。远处积雪覆盖的群山。山顶上孤零零的那座建筑是修道院,要么就是碉堡。深谷里怪石林立。寒风习习。我瑟瑟发抖。我想离开。这是一种多么强烈的渴望啊!

快五点时,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在浓雾中冉冉升起。低矮的灌木丛朦朦胧胧齐地而起。对面斜坡上站着一个阿拉伯牧童。灰山羊在他四周贪婪地吞嚼。远方钟声悠扬。仿佛另一个耶路撒冷来到身旁,出现在优美的梦中。这是一种阴郁沉闷、令人毛骨悚然的条件反射。耶路撒冷困扰着我。车灯光亮耀眼,我什么也看不见。巨大的古树茁壮成长。空旷的山谷里盘旋着雾气。这是凝固窒息的混乱场面。寒光笼罩着这块陌生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