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第2/3页)

远山微蓝,薄雾迷蒙。空气潮乎乎、暖融融的。米海尔和他的儿子一路上大谈独立战争以及政府正在筹建的水利工程。我露出自己最甜美的微笑。深信政府能够实施所有大型水利工程。我一个接一个地给丈夫和儿子剥橘子,分成瓣,揭下白丝,用手绢给亚伊尔擦嘴。

途经阿拉山谷,村里的百姓伫立路旁朝我们招手。我摘下绿丝巾冲他们挥动,直到他们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我还在不停地挥动。

阿富拉正在举行重大庆典。蓝白旗在城市上空飞舞,空中悬挂着彩灯。城西入口换上装饰一新的铁门。欢迎标语在轻风中摇曳。我的秀发也随风飘逸。

米海尔买了一份逾越节之夜的专版报纸。里面登有政治佳讯。米海尔解释着。我抱住他的肩膀,轻轻吹拂他那头剪得极短的头发。从阿富拉到太巴列,亚伊尔一直躺在我腿上打盹儿。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的方脑袋,结结实实的下巴,苍白凸出的脑门儿。透过缕缕蓝光,我当即断定,儿子日后定会长成一个漂亮强健的男子汉。身着紧绷绷的军装。前臂上长出黄汗毛。我会在大街上倚靠他的臂膀,成为耶路撒冷最骄傲的母亲。为什么非耶路撒冷不可呢?我们可以住在阿什克隆,纳塔尼亚。在大海岸边,观看泛起泡沫的波涛。我们可以住在白色的小平房内,屋顶是红的,有四个一模一样的窗户。米海尔会成为一个技工。屋前是一片花圃。每天早晨,我们到海滩拾海贝。泛着咸味的海风吹进窗子。我们的皮肤总是晒得油黑发亮,身上散发出一股咸味。炽烈的阳光终日炙烤着我们。各个房间里无线电的歌声不绝于耳。

到了太巴列,司机说休息半小时。亚伊尔睡醒了。我们边吃炸豆泥边沿湖边走去。三个人都脱掉鞋子,走在水里。水暖洋洋的。湖面波光粼粼。成群结队的鱼儿在深水中遨游。慵懒的渔夫斜倚栈桥栏杆。他们身体剽悍,结实的双臂长满了汗毛。我朝他们挥舞绿丝巾,竟然有所收获。其中一人见状,冲我喊道:“乖乖!”

接下来,我们乘车行驶在高山环绕的翠绿山谷中。路右侧的鱼塘闪闪发光。群山倒影在水中颤抖。这颤抖轻微和缓,像做爱时人的躯体。黑黝黝的玄武岩散在四周。古老的居民区灰沉沉的一片宁静:米戈达尔、洛什品纳、伊素德哈马腊、麦哈纳伊姆。大地在旋转,像醉汉一样摇摇晃晃,仿佛孕育着某种内在的疯狂。

在谢莫纳镇附近,一位酷似30年代老先锋的老检票员上了车。司机显然是他的故交。他们神侃逾越节期间将在拿弗他利山上举行的猎鹿活动,老年队的所有司机都将应邀参加。吉塔、阿布、玛什瑞、马考维奇、赞姆巴兹,他们都很硬朗。女人们不许参加。要大闹三天三夜。伞兵部队会去一名著名的降伞信号员。全世界都没有能够与之比拟的狩猎行动。从马纳拉,经过巴拉伊姆,到哈尼他,再到洛什哈尼克拉。伟大的三天。看不到妇女和泣婴。只有一群老家伙。枪都准备好了,还有美式宿营地呢。那谁还不去?!体内仍有余力的老狼和老狮子们。就像逝去的辉煌岁月。“人人都去参加,一个也不落下。我们奔跑着跨过山冈,等到火光冲天。”

行至谢莫纳镇,公共汽车沿拿弗他利山盘旋而上。道路狭窄,崎岖不平。汽车一个急转弯绕开一块山石。这是个令人炫目的疯狂旋转。满车人发出恐惧而欢快的尖叫。司机为使人更加刺激,快速地打着方向盘,车身轻轻擦过悬崖边。接着,司机佯装拉着我们直朝山壁撞去。我也不禁发出欣喜而恐惧的尖叫。

日落之前,我们来到诺夫哈里姆。人们穿着整齐。他们刚刚沐浴过,头发湿漉漉的,精心梳理过。胳膊上都搭着毛巾。欢蹦乱跳的孩子们在草坪上嬉戏。新剪刈过的草地散发着芬芳。洒水车喷出水花。黄昏微光映衬在水珠上,像五光十色的珍珠泉。

诺夫哈里姆俗称“鹰穴”。在陡峭山顶的房子似乎悬浮在半空。山谷里,一块块方田星罗棋布。下瞰奇观妙景,令人心旌摇荡。远处,掩映在丛林和鱼塘中的村庄依稀可见。茂盛的果园。松柏丛中小径弯弯。水塔洁白。远方山峦蔚蓝一片。

我哥哥同辈的诺夫哈里姆成员大多三十四五岁。他们精力充沛,喜气洋洋,充满责任感。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坚定而自制的品格。总是那么富有情趣,总是那么心悦诚服地遵从某种约定俗成的决定。我喜欢他们。我喜欢登高望远。

站在伊曼纽尔家中远眺基布兹边上的围栏,那里即是黎巴嫩边界。洗冷水澡。品尝橘子水和母亲烤制的蛋糕。换上夏装。小憩一阵。嫂子瑞娜目光中含着微笑。伊曼纽尔给亚伊尔耍熊把式。与孩提时代的伊曼纽尔令人笑出眼泪的表演一模一样。即便现在我们也忍俊不禁,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