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4页)

我要擦拭地板和书架上的灰尘,给自己煮杯咖啡。他们俩睡得很香,脆弱又安宁。不再有长矛和羚羊。最有趣的是,我想让他俩睡双人床,我一个人在这儿睡长沙发。或者晚上我睡在他们中间。触摸他们两个人。

今年的植树节既没有植树,也没有喜庆活动,只有整日下着的雨。风从山上刮来,吹弯了花园里的柏树,发出长长的哀号,似乎它渴了,想进屋里来。

如果她在夜里哭了,我会轻轻地拍她,不让她吵醒他们。我会带着她,让她咬着奶瓶,躺在我身上。我从书中得知,母亲的心跳能哄宝宝睡觉,因为这使宝宝记起了在妈妈肚子里时听到的心跳的韵律。在纳米比亚,你一生下来就会听到击鼓的节奏。

我有一只猫叫埃弗莱特,一只爱睡觉的小猫,就是这样。

有一次我看到书上说,巴赫有十个、二十个孩子,他们全都住在德国一座红瓦小房子里。别愁眉苦脸的,巴赫太太也许会这样对他说,你会看到一切很快都会好起来的。他说,对,对,尽管他很少相信她的话,但还是帮着取煤、看火、洗脏尿布,哼着歌哄生病的宝宝睡觉。但是,有时他半夜起来,窗外下着雨,长矛和羚羊也会触及到他。他希望被拥抱,或者是被触摸一下,或是听到一句话。但是,巴赫太太一样也无法给他,尽管她也努力过了。他妈妈,他想要他妈妈来。通过十字架把他带去,为他清洗伤口的血迹。然后会出现什么呢?跟平常一样,又一场战争,更多的杀戮。

水又烧开了。我要在大水瓶里做柠檬蜜茶,把小水瓶也倒满。他们如果今晚喉咙疼就可以喝了。透过黑黑的玻璃窗所看到的雨也是黑黑的。

在我小的时候,我们在植树节种了树。有一次,我还在花园里种下一只黑色的小橡皮球。但是它没有生根,其他树也是一样。

我是丽蒙娜·利夫希茨。我是丽蒙娜·福格尔。这是我的女儿埃弗莱特,这是我的丈夫约尼,这是我的朋友扎罗。

今天我下班很早,回家照顾两个生病的人。利帕修好了洗衣房的锅炉,他生病的时候锅炉就坏了。现在他好多了。他用意第绪语给我讲了个笑话。我洗了个澡,把头发盘起来,这样他们就可以看到我修长的脖子了。不过,后来我又想,头发蓬松地垂下来会更好。

不,他们还没醒,一个把身体蜷作一团,就像《孕妇必读》上的胎儿插图。另一个呻吟着转了个身,他平躺在那里,像是《圣马太受难》封面画上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巴赫,他四肢展开,双手握拳。他给了我一朵压在身份证里的仙客来。他想去苔原,去泰加群落,去猎捕那些报纸上说即将灭绝的鲸鱼,把我留给埃弗莱特和阿扎赖亚,还有蒂亚。我们一起等着他。

所以我打算换下睡衣,充分展现我的漂亮和妩媚。

谁醒了就可以吃蛋糕,喝果汁,或者吃面包和酸奶油。我还要给他量一下体温,让他吃一片阿司匹林。扎罗可以弹吉他。或者,如果愿意的话,我们三个可以玩游戏。

约尼的游戏就是假装他是一个勇敢的水手,去南海猎捕鲸鱼,或者找寻荒芜的岛屿。我得在远方的家中等着他,信任他。最终他会回来,肩膀上带着弹伤,他又可以上报了。他还想立刻疯狂地和我做爱。我会说来吧!

对待扎罗就得像是母亲对孩子。因为他很害羞,我得帮他,但又不能让他知道我正在帮他。从最初的轻抚到最后的低吟,我得教他不要急得像个鬼鬼祟祟的小偷似的,没有什么可怕的。

今天我把阿扎赖亚的衬衣和华达呢裤子洗了洗,熨了熨。他的衣服在旅行时弄得到处都是泥。我要把约尼的破靴子拿到鞋店去,让耶什克补一下。这样,靴子就不会再烦他、嘲笑他了。

你可以看到蓝色的小河岸边丛林里的空旷地带,就像《蓝色的尼罗河》中所描写的一样。埃弗莱特慢慢地爬着,周围金色的沙子温暖又干净。月光洒下银色的网,包裹着它。在它身后,旷野深处传来柔和的音乐。非洲妇女穿着最洁白的衣服,用一种人们称为阿姆哈拉语[91]的语言为孩子们唱着没有歌词的曲子。他们在蓝蓝的、蓝蓝的尼罗河边的浅坑里采芦苇。在她们中间,也穿着一身白衣服的是教师耶霍沙夫特。他在动情地敲击手鼓时被子弹击中了头部。

蓝蓝、蓝蓝的,蓝蓝、蓝蓝的,进入了心底。蓝蓝、蓝蓝的,蓝蓝、蓝蓝的,在非洲,有一头牛羚。嘘,小宝宝,不哭,噜噜噜噜噜,你很快就会看到爹爹。噜噜噜噜噜。牛羚,豹子,长颈鹿,狮子,鸵鸟,嘘,睡觉,不哭。别伤心,耶霍沙夫特说,总期待新事物、新的羚羊、新的长矛、新的漫游和新的战争是不对的。谁累了就休息,谁休息了就倾听,谁倾听了就知道外面是个雨夜。雨点下静静地躺着湿润的土地。湿润的土地下睡着坚硬的石块,永远照不到阳光。在云彩上,在天空上,一切也都是静静的。静静的星星。在最后一颗星星之上是最后的寂静。它们想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不要去打扰,不要出声,只要我们一动不动,就不会发生任何不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