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8页)

“谁哭啦?”约拿单忿忿地说,“是该死的过敏弄得我眼睛疼得厉害,我都跟你说了上千遍了,我的眼睛特别疼,你也别再往花瓶里插松枝了。”

“对不起,约尼,不过,现在是冬天了,我什么花也采不到。”

“我也跟你说过上千遍了,别再说对不起了。整天对不起,就像个女招待,或是电影里的女仆。你应该说:‘现在怎么办呢?’”

“现在怎么办呢,约尼?”

“我在问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你要是能不再重复我的问题,尽那么一丁点儿努力来回答我问你的东西,我会感激不尽的。”

“你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可为什么还要问我呢?你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你为什么要问我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改变一下,听听你的解答。听着,你想故意把我逼疯吗?你想继续像个小笨蛋一样地跟我讲到什么时候呢?”

她抬起头来,眼睛离开了手中的刺绣,好像又在跟踪空中的音符。实际上,就在这个时候,赋格曲似乎在向上翻腾着,拍打着,仿佛要越过堤岸上坚硬的石壁。紧接着,音乐平缓下来,旋律变得婉转,似乎因没能越过大堤而感到绝望,最终屈服了,猛地降到了堤底,成为汩汩的流水。澎湃的主旋律分成几条细细的涡流,各自沿着自己的方向流去,谁也不在意谁的存在,只是带着羞怯和欲望,打着旋涡从彼此旁边流过,渐渐地压抑着失落,以便积蓄情感的力量,准备掀起第二次浪潮。

“约尼,你听我说。”

“好,”约尼说,他感到自己的怒气突然消散,心里变得倦怠起来,“听什么?”

“听着,约尼,是这样的。我和你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而且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亲密无间。你是个好人,我也尽量为你显得漂亮,不去仿照别人,仍旧做你的第一个恋人。我们几乎总是相处得很好,虽然有时也出个别问题,惹恼了你,就像刚才那样。我告诉你别哭,你发火了,可现在我们还不是好好的嘛。我知道你最后会平静下来,我们会和好如初的。也许你觉得应该一直有新鲜事儿出现,但其实不是这么回事。我不是要你去看别人,可你要是真的看看别人的话,你会发现别人那儿也不是每天都会出现新鲜事儿的。会有什么新鲜事儿发生呢,约尼?你已是个成人。我是你的妻子。这是我们的家。只有我们自己。而且现在已是隆冬季节了。”

“不是那样的,丽蒙娜。”约拿单几乎是在窃窃私语。

“我知道,你突然难过了起来。”丽蒙娜说,她的一个手指沿着桌面滑动着。然后,她做了一次难得的反抗,直起身来,站在约拿单的面前。

“你是不是真的疯了?你脱衣服干什么?”

反抗行动结束了。她脸色煞白,垂下了双臂。

“我只是以为这样或许……”她颤抖着说。

“把羊毛衫穿上,没人要你脱衣服。我不需要你不穿衣服。”

“我还以为……”她小声说。

“好了,”约拿单说,“别在意,你没有错。”

他点了点头,似乎完全同意自己的话,然后什么也不说了。丽蒙娜再次坐到他的对面,她也一句话没说。音乐渐渐变得和婉、平静,再过一会儿就会渐渐消失了。丽蒙娜伸手拿起香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用火柴把它点上。她开始咳嗽,咳嗽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因为她平时并不抽烟。她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把香烟放在约拿单的唇间。

“就这样。”他说。

“什么就这样,约尼?”

“任何东西都是,你,我,任何东西。你刚才说什么了吗?没有,我知道你没说,那就说点什么吧。该死的!说什么都行,喊吧,要是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的话,告诉我。接下去怎么样?你会怎么样?我又会怎么样?你那个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冬天会结束的,”丽蒙娜说,“然后就是春天、夏天。我们会到一个地方去度假。也许去上加利利,或者去海滨。晚上我们会坐在门廊那边看着星星出来,或者看圆月升起来。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告诉我月亮有一面是黑暗的,人死了以后都要到那儿去。你不该那样吓唬我,因为无论你告诉我什么,我都相信。我一直都相信这个,直到后来听你说你只是在开玩笑。再往后,到夏天结束的时候,你会像往常一样被召去服兵役。兵役完了之后,你会休息两天,给我讲你结识的战友和你们部队的新装备。天气还会很热。白天干完活之后,你可以和尤迪、阿扎赖亚坐在草坪上谈论政治。晚上他们会来喝咖啡,你们当中会有两个人下象棋。”

“然后呢?”

“然后又到了秋天。你去参加全基布兹的象棋大赛,也许还会再得一块奖牌。到你回来的时候就该冬耕了。你弟弟阿摩司要退役,也许还会跟雷切尔结婚。你又要开始摘柠檬、葡萄,然后是柑橘。你和尤迪要天天忙着让那些货物准点发出。不过,我同样还要让你把花园的地翻一翻,你会同意的。这样,我就可以再种些菊花和其他一些冬天种的花,然后就又到了冬天。我们会点起炉子,一起坐在这里。雨可以随便地下呀下呀,而我们都不会被淋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