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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这是什么话?你问什么呢?”

“你们为什么决定离开?你们不喜欢什么?”

“我们不喜欢什么?我们不喜欢什么?我们什么都不喜欢。咳,怎么,到处是马,还有红色印第安人。”

“红色印第安人?”

“红色印第安人。”

除此之外,我从他那里什么都掏不出。

这里是爷爷另一首诗的译文,也是用俄语写的,叫作《冬天》:

春天已远,只有冬日,

风暴狂怒,黑天沉沉,

我阴郁的心没了欢乐与喜悦,

我想哭,但泪已干。

我灵魂疲惫,精神凄然,

心如头顶上苍天看不到光线,

我韶华已逝,春天和爱的欢乐,

去而不返。

1972年我第一次来到纽约,我寻找并找到一个样子像美国印第安人的妇女。记得她正站在列克星敦和第五十三街的拐角散发传单。她既不年轻,也不老,颧骨宽大,身穿一件老头穿的外衣,披着件披风抵御刺骨的寒风。她递过来一张传单微笑着,我接过来谢谢她。“爱情在等待着你。”它承诺,在单身酒吧地址下写着,“不要再耽搁了。现在就来。”

在1913年或1914年摄于敖德萨的一张照片里,我爷爷打着领结,灰色帽子上飘着亮闪闪的丝带,三件套西装,从敞开的西装外套里,露出一道闪亮的银线,穿过扣得紧紧的马甲,显然是条怀表链。黑丝结贴在华丽的白衬衫上,皮鞋油黑发亮。他时髦的手杖刚好夹在胳膊肘下,像平时一样悬在那里。他右手拉着一个六岁的男孩,左手牵着一个四岁的漂亮女孩。男孩长着一张圆脸,一缕精心梳理过的头发令人喜爱地从帽下探出头,沿额头形成一条线。他身穿一件高贵的双排扣外套,类似军服,扣子又白又大。外套底下露出短裤,一窄条雪白的膝盖隐约可见,随即被似乎用袜带吊着的白色长袜覆盖。

小姑娘朝摄影师微笑。那神态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魅力,故意对着照相机镜头表现自己。她柔软的长发披到肩膀,舒服地散落在大衣上,整整齐齐地右分。圆圆的脸庞丰满而快乐,双眼细长,有点斜视,像中国人的样子,圆润的嘴唇微笑着。她在洋装外面穿一件双排扣的小外套,在各方面都与哥哥相像,只是小了一号。脚上的鞋子引人注目地装着可爱的蝴蝶结。

照片里的男孩是我的伯伯大卫,人们总管他叫兹尤兹亚或者兹尤兹因卡。女孩呢,那个迷人而卖弄风情的小女人、小姑娘,是我的爸爸。

从婴儿到七八岁——尽管有时他告诉我们说直至他九岁——施罗密特奶奶经常给他穿有领连衣裙,或者她亲自做的百褶裙或者直筒裙,还经常穿女孩穿的红鞋。他那一头迷人的长发泻到肩头,系着一只红、黄、浅蓝或者粉色的蝴蝶结。每天晚上,母亲用香气扑鼻的溶液给他洗头,有时早晨再洗一遍,因为夜间油脂出了名地损害头发,剥夺头发的活力、光泽,成为孕育头皮屑的温床。她给他的手指戴上小戒指,给他胖乎乎的小胳膊戴上手镯。当他们前去游泳时,兹尤兹因卡——大卫伯伯——和亚历山大爷爷到男更衣室去换衣服,而施罗密特奶奶和小利欧尼赫卡——我爸爸——径直走进女浴室,在那里浑身上下打一遍肥皂,是啊,那里,也是在那里,专门请到那里,洗两遍澡。

是施罗密特奶奶生下兹尤兹因卡后,铁了心要生个女儿。她得知没生下女孩后,立即决定,她自然有不容置疑的权利把这个孩子,她骨中之骨、肉中之肉,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选择和品味抚养,这世上任何力量也没有权利干预并就罗尼亚或者利欧尼赫卡的教育、打扮、性别和举止对她发号施令。

亚历山大爷爷显然没有找到理由反叛。关在小房间里,置身于自己的小天地,爷爷享受着一种相对的自治,甚至允许他去追求个人志趣。与摩纳哥和列支敦士登王子一样,他从未想过干蠢事而遭人耻笑,不想因干预他的小人国领地强大的邻国内政而影响自己岌岌可危的主权。

至于我爸爸,他从来没有抗议。他很少回忆和女人一起洗澡以及其他女性体验,除非他打算和我们开玩笑时才这么做。

可是他的玩笑在我看来永远像目的宣言:瞧一瞧,看一看,像我这样严肃认真的人是如何为了你们而乱了方寸,主动逗你们发笑。

母亲和我通常冲他微笑,仿佛在感谢他的付出。而他,激动,几乎感人地把我们的微笑解释成继续逗我们乐的邀请,他会主动给我们讲两三个我们已经听过上千遍的笑话,讲犹太人和非犹太人在火车上的故事,讲关于斯大林和叶卡捷琳娜女皇会晤的故事,我们都已经笑出了眼泪,而爸爸为把我们逗乐了而沾沾自喜,又大讲斯大林在公共汽车上坐在本—古里安和丘吉尔对面,讲关于比阿里克和另一个希伯来语诗人史龙斯基在天堂相会。当他讲史龙斯基和一个女孩幽会时,母亲温柔地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