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网

就在蝗虫泛滥成灾的那年,就在蝗虫来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在那一年我听到了两种声音……孩子!孩子!现在离蝗虫来的那一年似乎已经很久了,所有的树木都被啃得光秃秃的。发生了这么多事,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说什么呢?”我问。

有个声音在说:“二……二,”说,“二十……二十。”

“哈?说什么?”

“二……二。”第一个声音说,“二十……二十。”另一个说。

“哦,二!”我冲你爸爸大声喊,“二十……二十——你难道没听见吗?”

“二……二。”它又说,第一个声音从窗户里传来,“二十……二十。”第二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哦,你难道没听见,甘特先生?”我大声问。

“哎呀,天哪,女人!”你爸爸说,“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这儿什么人也没有。”他说。

“哦,真的有,就在那儿!”我说,然后我又听见它们在说,“二……二。”“二十……二十。”

“它们在那儿!”我说。

“啐, 甘特夫人,”你爸爸说,“是你在胡思乱想。你刚睡着了,你肯定是做梦了。”

“哦,不是,我没有做梦,”我说,“就在那儿!真的就在那儿!”——因为我就知道,我知道,因为我听得清清楚楚!

“事出有因,”他说,“你累了,而且过度紧张,所以你胡思乱想了。”

接着,铃声响了,他起身要走。

“哦,别走!”我说,“我希望你别走。”——你知道我有预感,见他要走我很担心。

接着我又听见——“二……二。”第一个声音说,“二十……二十。”另一个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哎呀,真的!老天哪!我难道会忘了,孩子!——就在那一年,那一时,那一刻发生了这件事,一天也不差……因为那年家乡来了蝗虫,所有的树木都被啃光了。

但是,哎呀,当时!——本恩——史蒂夫——卢克——啐!孩子!吉恩!我的意思是——我现在想起了卢克,所以我不断把你叫成了他。哎呀,现在——哈?要说什么了?

“你刚要告诉我你曾听到了两个声音。”

哦,是的!一点没错!那么,听着,正如我刚才说的——比如说!那是什么声音?啊?

“是船只出港的声音,妈妈。”

“什么?港口?船?哦,是的,我想应该是的。港口在那边吗?”

“不是,妈妈,在另外一边。你说反了。正好在另一边:就在那儿!”

啊?那边?哎呀,不是,孩子,肯定不是。……你说的是实话吗?……嗯,那么,我发誓!我真是糊涂了。我以为是从那个隧道开过来的。不过,我在乡下是不会迷路的,要是能有个路标,我就会找对了……哎呀,孩子,我发誓!……这样的事又发生了!哎呀,天哪!这听起来像头老牛!现在离那儿也不远了!你为何要去那样一个地方呢?天哪!听——你听见了吗?我想那是一艘大船正准备出航了。……天哪!你们简直是一副德性:你爸爸也是这样——老想往外跑。要不是我劝他,他肯定成了一个浪迹天涯的流浪汉了。……孩子呀,孩子,你总不能流浪一生。……一想到你要到遥远的地方和陌生人待在一起,我就不放心。……你总不能和陌生人打交道吧。……你应该回到你的老家来。……孩子呀,孩子,这让我很担心。……快回去吧。

哎呀,我刚才正要说,那天晚上我听见了,第一个声音——啐!这汽笛又响了。好吧,孩子!我要给你说——这声音让我想继续开始讲,但很快又忘了!哎呀,真是,我还没有那么老!我现在就讲给你听,我头脑清醒得很——我想现在开始——唉,所有那些国家——英国,就是我们祖先生活的地方,还有法国、德国、意大利——比如说!我总想去看一看瑞士——那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人们都说,那是个人间仙境……

我说……哦,现在我听到船的声音了!……现在我知道了……哎呀,真的!它就在那儿。就在那天晚上我们经过的那个桥边?

“就在这儿——就在街道的尽头。这儿!到窗户这儿来,朝外瞧瞧。难道您想不起我们是怎么来的吗?”

想起来了!嗯,孩子,不信你问问,看我还记不记得!天哪!我估计我记得的事情你读都没有读过——那些事实,那些永远没有写进书里的事情。

我想他们本打算把它写进书里,所有的战争和战役,我猜他们对这些是很了解的,但是天哪!——这些家伙怎么会知道事情的原委,他们那时还没出生呢,他们也没去那儿看过。他们把它描写得好像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好像它发生在某个陌生的地方——孩子,他们所知道的事情是不是这种情形:微风吹拂,阳光明媚,院子里雾气腾腾,妈妈在唱歌,家禽的身上冒着热气,雨后的那眼清泉因河水而充盈?那天男人们打仗回来,沿着河道往回走的样子,我们当时说的事,现在故者的声音,阳光来来去去,让我感到悲伤,我们站在鲍勃·巴顿的院子里,女人们哭天抹泪,男人们从我们身边走过,尘土飞扬,我们知道战争结束了。天哪,我真的记得!我真的记得这些事,孩子,当时就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