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巨人[1](第2/3页)

第二天一大早,这位西班牙人和他的几位船员登上了海岸。“当我们登上岸的时候,”他写道,“我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跪下来向上帝和圣母玛利亚表达我们的谢意,要不是他们,我们早就没命了。”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以西班牙国王的名义“占有”这块土地,插上他们的旗帜。今天,当我们读到对这些庄严的仪式所作的描述时,深深地为他们这种可怜、微不足道的自大而感到怜悯。除了对他们的贪婪冒险有所感触以外还有什么呢?他们不远四千英里来到这个永世不变的蛮荒之地,以另一个微不足道之人的名义“占有”这片土地,而他本人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这个地方,而且永远也不可能像土生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那么了解它。因为土地永远不会被“占有”,相反人们只能归属于它。

不管怎样,在完成了他们虔诚和尽忠的活动和祈祷之后,这些西班牙人站起身来,面对着成群的印第安人。这些印第安人已经斗胆靠近他们,听他们假意殷勤的废话。他们端起火枪朝这些人射击(“以免他们靠得太近,造成威胁”)。有两三个人倒在了地上,其他人喊叫着逃进了树林。这样,一声枪响,基督教和政府便在这里建立起来了。

现在,西班牙人把注意力转向了印第安村落——他们开始富有经验地、熟练地洗劫这个村落。他们走进一间又一间茅屋,但是并没有发现装着天然金块的金库,也没有找到装满绿宝石的箱子,甚至没有任何金制或者银制的坛坛罐罐和厨具,他们见到的只是用泥土烧制而成的粗糙器物,他们勃然大怒,觉得自己被愚弄、被蒙骗了,于是他们捣碎、砸毁了见到的所有物品。这种受伤的感觉、这种愤慨写进了独眼西班牙人的记录里——事实上,我们已经受到了不少美国批评观点的教化,除了少数的古语之外,我们对此已经非常熟悉了,好像是昨天刚刚记载下来的一样:“这是一个尚未开化、野蛮的种族,这里充满了血腥,生活条件极其恶劣,这里更适合野兽生存,而不是人类:他们生活在黑暗、愚昧、无知当中,我们认为上帝早把他们忘记了,他们远离了任何光明。”

他带着厌恶的情绪对印第安人的干“臭鱼”、屋棚里悬挂的干肉作了一番评价,同时认为这里极度缺乏金属物品。但是他最为蔑视的却是每家每户都能见到的大量“杂草或植物”。他极为详细地描述了这些“杂草或植物”:这种植物叶子很宽,叶质粗糙,干了以后颜色发黄,味道很冲。他说这些野蛮人非常钟爱这种植物,他看见他们把它放进嘴里然后咀嚼起来;然而,当他们试着那样做的时候,只嚼了一下就受够了,有的人恶心得呕吐起来。这种植物的最后一种用途对他来说似乎非常特别,所以他显然担心别人根本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于是他用赌咒发誓等手段表明他的诚实,并继续描述了这种植物怎样被点燃,怎样“冒出发臭的烟雾”,最神奇的是,这些土著人居然拿一根长管子吸食点燃后冒出的烟气,然后让“烟从他们的口和鼻孔里冒了出来,人们可能觉得他们是来自地狱的魔鬼,而非凡人”。

在我们不谈这个独眼龙之前,有必要提一下,富有讽刺意味的是,他的轻蔑使他错失了渴望已久的“黄金街”。这个独眼瞎的例子再典型不过了。因为这里就有金子,这块神奇的土地能够不断地开采出取之不竭的金脉,供人们永无止尽地消费;而这位西班牙人,沉浸在对金子的贪欲之中,由于自己的轻蔑和厌恶,高傲地昂着头忽视了它的存在。这种举动马上就变成了历史,成了一种预言,其中包括欧洲在美国铸就的大错。

必须指出,所有这些探索者和冒险家,不管是早期的还是晚期的,当他们结束美洲之旅返回故土之后都心怀怨恨,因为他们并没有发现满地的金子,他们的失败并非没有找到金子,而是他们根本不知道金子在哪里,怎样才能找得到,同时也是因为当金子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意识到——简而言之,他们都是独眼龙。金子,真正的金子,确确实实的金矿,到处都有,就像这些西班牙人所想象的,自始至终就在地面上,大量地展现在世人面前:它只是美国历史上微不足道的一页——只是对欧洲某个童话故事漫不经心的印证而已。他们企图构想出世界上最美妙的神话,这些厌恶金钱的人,不断地演变着遍地黄金的故事。

这只不过是个幼稚的故事,也不及孩子们想象中的柠檬泉水、冰激凌山脉和蛋糕和糖果森林那样美好,但不管怎样,美国只用她历史长河中短短的一年便证实了这个小小的神话,然后进而挖掘出这些巨大的宝藏,使这些老一辈探索者们的远大构想变得相形见绌。她从河里挖出了石油,喷向天空,从土中挖出了成山的煤、铁、铜,每年收获两千英里金色的麦田,让巨大的铁轨跨越了沙漠,砍倒了成片成片森林的大树并使其沿河漂流而下,她为全世界的人种植棉花,她满地都是蔗糖、柠檬的气味,还有数千种国内或外来的东西。然而,这片土地的神秘面纱依然没有揭开,她最大的财富和潜力仍然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