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亲戚(第2/4页)

“哈佛的人……十四种语言……一个大——大——大——大——”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极其蔑视的眼神盯着他母亲,而她则满含怜爱、鼓励的微笑。“——一个大猩猩,”他终于胜利地迸了出来,“一种也不会说!”他又停顿了一下,嘴唇颤抖着,喉咙抽搐着,然后再次脱口而出:“把大猩猩跟一个人放进笼子……全完了!……完蛋了!……重力定律……啊——哈——哈——哈——哈——哈——”他又开始呛起来,然后费劲地偏着脑袋,紧挨着脏兮兮的衣领边缘,脱口而出——“人类的智慧!……死后一文都不值!……没有用!……七个十便士的钉子更值钱!”他停顿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喉咙又一次剧烈地抽搐起来,最后简短、胜利地吼出了一个词:“布里斯班!”然后便平静下来了。

“啊——!”巴斯科姆低声咕哝道,此刻他面容扭曲,露出厌恶的表情,他把椅子向后推了推,打算转身离开。“他到底在说什么?……大猩猩——哈佛——十四种语言!”他嗤之以鼻地讥笑起来。“哼!哼!哼!哼!哼!……荷马——但丁——牛顿——七个十便士的钉子——布里斯班!……哼!哼!哼!哼!哼!……有史以来谁曾听说过这种东西!”接着,他面容扭曲地再次讥笑起来。

“对!”阿诺德愤怒地大叫起来,丢下餐巾,粗暴、愤怒地盯着父亲,突然间流起眼泪来,“你,也一样!……不是大——大——大——大猩猩的对手!”他大喊道。“你还以为你了不起!……自以为是!……啊——哈——哈——哈——哈——哈——”他又一次呛得停了下来,脑袋偏向衣领,然后脱口说道,“迈格朗玛尼埃克!……经常自以为是!……但不是大猩猩的对手……它会收拾你的!”

“啊——!”巴斯科姆咕哝了一声,意气风发的面容一下子变得黯然失神,罩上了一丝厌恶的神情,“你在胡说些什么!……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噢,一点都不懂!完全不懂!什么都不懂!”他咆哮着,把大手伸向空中,做了一个轻蔑而放弃的动作。

接下来的礼拜日,当尤金再次登门造访巴斯科姆家的时候,令他吃惊的是,老人亲自来到门口为他打开了房门。尤金马上询问舅母近况如何,巴斯考姆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他将脑袋朝厨房的方向晃了一下,咕哝道:

“啊——!她在那里跟那个——笨蛋谈话!……进来吧,孩子!”他大声说道,声音一下子变得亲切了起来。“进来吧,进来吧!”他热情地大喊,“我们一直在等你呢。”

厨房里传来人们的说话声——一位妇女与一位男子的声音,起初低沉、急促、模糊不清,然后变得越来越高。突然尤金听出了阿诺德的声音,那种压抑、吃力的声音此刻变得热情而激动。

“一定要去!……我告诉你,妈妈,我一定要去!……她需要我……我一定要去!”

“但是,阿诺德,阿诺德!”他母亲温柔的声音带着规劝与恳求的语气。“你要冷静,亲爱的,你要冷静!我们谈话的时候,难道你就不能冷静一会儿吗?”

“没什么好谈的!”他压抑且费劲地说道。“你已经看过信了,妈妈……你明白她的意思,对不对?”他的声音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

“是的,亲爱的,可是——”

“那还有什么好谈的?”他狂乱地大声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她需要我?……难道你看不出来她正陷入某种可怕的麻烦中?——那个畜生……难道你看不出她在乞求我去,把她从那个人身边带走吗?”

“噢,阿诺德,阿诺德!”他母亲的声音充满了怜悯与恳求的语气,隐藏着深深的内疚。“我可怜的孩子,难道你不明白,她说如果你去那儿,她会高兴见到你的。”他脱口说了一句无法听懂的话,算作回答。然后她温柔却直截了当地说:“阿诺德——听我的话,亲爱的。这个女人已经结了婚,比你大二十岁,她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难道你不明白吗,亲爱的?那些信只是一个女人出于友好,写给她曾教过的一个学生的信件而已。难道你没看出来,你给她写的信让她多么吃惊——她正在竭力想让你知道这一点——”

“撒谎!”他声音嘶哑地说,“卑鄙的谎言!你和其他人一样跟我作对!我不会再听你的话了!我要去找她……我要把她带回来,不管你说什么……你见鬼去吧!”他大喊着,“你们全都见鬼去吧!”

厨房里传来一阵混乱的响声,接着阿诺德从摇晃的厨房门里飞快地跑了出来,将那顶破帽子罩在头上,狂热的眼睛里流露出痛苦与愤怒,他的嘴唇痉挛似的颤抖着,边跑边低声地诅咒着。他的母亲紧跟在后面,身材如一只鹪鹩,面容憔悴,笼罩着痛苦与同情。当那个肥胖、衣冠不整的身影像挨了揍的动物疯狂跑走时,她喊道:“阿诺德!阿诺德!”而他一刻也没停下来看一看、说句什么,也没跟任何人道别,他跑过那间屋子、出了房子,将门砰然关在身后。